山雨欲来（十六）
灵簌被他们带到阴冷的地下仓里，他们用麻绳绑住她的手和脚，堵住嘴，最后用黑布套住了头，警告了几声，才作离开。 湖水的腥咸味和仓的潮腥味混合充斥着，等脚步声彻底远去，灵簌倒在杂草堆里蜷缩着身子来回蹭头，费了些力气才蹭掉头套，昏暗的屋内，只有一盏煤油灯摇曳着灯芯。 一张小矮桌和几把脚凳，灵簌翻动身子靠近，用力抬脚踢倒了矮桌 ，背过去身把手伸到矮桌的棱角上来回摩擦，没一会儿，绳子脱落了。 灵簌扯掉嘴里的布团，又解开了脚上的绳子。此时，外面又传来巡检人的说话声。 灵簌屏住呼吸，把黑布套上头，装作被打昏的样子倒在杂草丛里，巡检人推门看了看，以为灵簌晕迷过去，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走了。 手脚腕都被勒出了红痕，待声音又消失后，灵簌坐起身转动麻木的手和脚，观察起四周。右侧是一排通风小窗口，目测能容纳她出去。 灵簌搬来小脚凳叠放在一块，踮起脚踩了上去，窗栏是一根根小木条支棱，好在可以拆卸，灵簌小心翼翼把小木条拆掉，费力的钻出去。 落地是后仓的甲板，四处无人，远处灯火与孤月交相辉映，烟花四起，喧嚣沸腾。 她一头白发太过显目，扯下黑布撕开盖在头上。 画舫早就抛锚，四周湖水环绕，三四层的雅字间歌舞升平，贵族们寻欢作乐，没有太多人会注意到这里。 现在逃跑是最佳时机，灵簌悄声来到船尾，站在栏杆上望着下面深不见底的湖水，只一眼，浑身冷汗涔涔。 灵簌扯下布条，刚要蒙上眼睛，身后不远处传出糟乱的脚步声。 “她在这里！快来人啊！！！” “她要逃跑！” “抓住她！” 被发现了！！ 灵簌刚跳出窗逃走，看守的小厮端着饭菜进仓，结果就发现没有人。 声音迅速吸引来很多人，灵簌管不了那么多，黑布遮住眼睛翻过木桅就要往下跳，来的人动作倒是迅速，灵簌刚松手，那人就扯住了她的胳膊。 “你还敢逃！给我上来。” 灵簌蒙着眼看不见来人，但凭声音能辨别出是陈泽，灵簌哪会依他，试图去掰开他的手。 灵簌咬牙道：“松开！” 陈泽抓着她的胳膊很用力，灵簌一阵疼痛 ，张嘴就咬了下去，一口见血，饶是这般，陈泽还是不松手。 “你给我上来！” “就不，你给我松开！！” 灵簌脚下踩空，不断晃动身体，陈泽攥着她的胳膊往上拖拽。终于拽上了岸，灵簌被他摔到地上，头不慎磕在栏杆上，一阵眩晕。 陈泽蹲下身，掐着她的下颌，扯掉她眼睛上的黑布道：“你以为你真的能逃出去？！今夜岸边有士兵值守，即便你上了岸，也会被逮捕，你趁早死了这颗逃走的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语气给吓蒙了，还是被刚才惊心动魄的场景给吓傻了，灵簌目光有些麻木，不看他也没回答，神色呆滞。 陈泽掐她的手用了些力，少女脸颊顷刻泛起了晕红，任他掐着。 陈泽薄唇紧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冷声道：“说话！” 灵簌道：“说什么？” 陈泽道：“还逃不逃了？” 灵簌被他掐的脸颊发疼发涩，哑声道：“不跑了。” 陈泽这才松开了手，灵簌借着冷风咳嗽了几声，陈泽收回凌厉的目光，道：“起来，跟我回去。” 灵簌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趁着陈泽转身之际，几缕银丝勒住了他的脖子，陈泽明显一怔，小厮们意识到不对，惊呼道：“总管事？” 灵簌扯着银丝，从他身后探出头，对小厮们道：“别过来，不然我手下可不留情。” 小厮们还想上前，灵簌眼底冷若冰霜，幽光暗转的银丝绷直，迅速见了几滴血，小厮们不再轻举妄动。 灵簌冷笑了一声，带着他后退到栏杆处，湖面的冷风再次灌入，目光掠过陈泽腰间的令牌，道—— “多亏您的提醒，不然我也不会知道岸上是何情况，你们倒是挺警觉，居然还留有人手。” 陈泽丝毫惊慌，语气极为平静，道：“你逃不出去。” 灵簌摘掉他的令牌，嘲弄道：“那可不一定，总管事也太大意了，一次两次栽倒在我的手上，岸边上的人只会比您更蠢，我有的是办法摆脱他们。” 陈泽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 小厮们战战兢兢，有人想要偷
跑出去，灵簌道：“你们敢回去通风报信，我现在就杀了他！” 小厮立在原地不敢再动，陈泽低睨了她手里的银丝，当时留下是为了让她自保，没想到她会用来对付自己。 灵簌听见他低笑，手里的线勒得跟更紧一些，威胁道：“你笑什么笑？不许笑！” 陈泽道：“你要逃还是要杀，倒是快些，手抖什么？” 闻言，灵簌低头看了自己的手，微微吃了一惊，手抖得确实像在筛糠，灵簌脸红恼怒，“要、要你管！” 灵簌见过的杀伐场面多的去了，手抖绝不是因为害怕杀人，纯粹是怕水的缘故。 知道他是故意转移注意力，灵簌瞬间黑了脸，冷声道：“别笑了。等我上了岸，定会送总管事一件‘大礼’，这些日，还要感谢总管事对我的特殊‘照顾’才是！”届时，取了他和班主的项上人头挂在城墙上示众。 陈泽敷衍道：“嗯，客气了。” 灵簌听出他顽劣的意味，道：“不许回答，点头就行。” 她望着湖水，想了又想，最后奋力推开他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冷风在耳边呼啸，灵簌屏住呼吸，湖水迅速没过她的头顶。 灵簌做好心理准备，将令牌放到怀里，闭着眼往前游去。但是手脚没力，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能力，但凡现在有灵力在身，她都不可能这么狼狈无能。 灵簌一边痛恨自己，一边尽力仰面朝上，只要远离了画舫，她就算最后昏迷过去，也会随着浪潮席卷到岸边。 后面是紧跟着跳下来的一群人，总归力量悬殊，她又被人扯住后衣领，灵簌没有睁开眼睛，扑腾四肢拼尽全力推开他。 刚推开一段距离又被人擒住了手腕，身子止不住的往下沉去，灵簌骤然睁开了眼，水面不断涌入，心一下慌了起来。 好多水、好多人！ 耳边好吵！ 口鼻呛了水，灵簌脸色一寸一寸变得惨白，前所未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走，眼皮一沉，灵簌彻底昏迷了过去。 又失败了！ 灵簌被人带上了船，湿漉漉的头发散落一地，她仰面躺在地上，脸色煞白，浑身冰凉。 小厮紧张问道：“不会死了吧？” 陈泽瞪了他一眼，探了探少女的鼻息，双手按压灵簌的心口，来回几次，灵簌吐出了几口水，但还没有清醒。 陈泽道：“胆子这么小，还敢跳水。” 刚要俯下身渡气，灵簌悠然转醒，对视上逐渐落下他的脸，低声道：“滚！” 陈泽松开了她，“看来是早醒了。” 灵簌睫毛稍微动了几眼，艰难的坐起身搜寻怀里的令牌，陈泽道：“别找了，我拿走了。” 在意料之中，少女眼底神色冷然，也不说话，冰冷的手指蜷缩在衣袖里，半晌，深呼了一口，站起身往回走去。 陈泽对小厮道：“送她回去。” 灵簌沙哑着嗓子道：“我识路。” 陈泽道：“我是防止你再逃跑。” 地下仓的最里间是怪物的休息地，灵簌并不娇气，什么样的地方，她都能受住。 这里与在云香楼不一样，三人睡一张卧房，老大今晚是注定不会回来了，灵簌回去的时候，与十四同一场的舞姬都回来了，就十四没回来。 灵簌坐等了一会，拦住一个舞姬道：“你有见过十四么？” “不知道啊，她不是提前回来了？！” 灵簌心里咯噔了一下，穿好外套走了出去。此刻，怪物们都已歇下，地下暗室灯光不足，长长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响声。 灵簌准备去问问看管员，路过拐角最里面的屋子，听见一阵喘息声，现在周围寂然无声，想不注意都很难。 急促的呼吸声，还带着冰冷冷的暴戾，灵簌下意识的走近。这间屋子是老二她们的卧房，在长廊最里面，灵簌一开始要选这间房间，却被老二她们带头抢走。 可现在，灵簌不知为何心里一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她拿起墙上的灯盏，推门而入，“咯吱”一声，里面的人明显受了惊吓，声音戛然而止。 “谁？”老二忽然出声道。 灯火昏暗中，灵簌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脸，目光下移，地上是散落的衣服，被褥外探出一节白皙的手腕，是个女子。灵簌走到案前就要点灯，老二厉声阻止道：“别点灯。” 灵簌不听她的，执意要点起了灯芯，登时，屋内通亮，老二赶紧捂住被子里的人，慌张不安地看着灵簌步步走来。 灵簌兀自要去
掀被子，老二死死攥着不撒手，灵簌冷声道：“松开！” 像是下达了命令，老二愣怔在原地，灵簌掀开被子，榻上的人早就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浑身上下都是惹眼的紫红印。 灵簌捡起地上的衣服给她穿戴好，老二怔怔看着这一切，颤声道：“你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 ” 灵簌一言不发，淡漠的给十四穿好衣服后抱着她放到一旁，老二还在试图解释，灵簌转身抓起桌上的灯盏猝不及防砸到她的头上。 灯盏碎了，头也流出了血，血痕顺着脸颊往下淌，老二呆滞摸了把脸上血，眼前一昏，倒了下去。 灵簌背起十四回去，走廊的风大，十四瑟瑟的趴在灵簌背上，轻轻哼哼了几下。 恍然间感觉有人背着自己，十四微微睁开了眼，看清她头上毛茸茸的白色粉嫩狐狸耳朵，呢喃道：“十七” 灵簌道：“嗯。” 十四放下警惕，闭上眼长呼了一口气道：“我感觉身上好痛全身都很痛” 灵簌道：“我带你回去上药。” 十四乖顺的点点头：“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