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山河(六)
祁夜弃道:“站住!——” 一扭头,那道结界居然消失了,半张还未尽的符箓泡在水里。灵簌大意了,这黄符不似她之前的,根本不防水。 眼看他就要走出水面,灵簌哪里还听他的话,撒了腿往前跑。 祁夜弃再追上去时,灵簌抱着画柱往上攀爬。 祁夜弃:“”她可真本事啊。 “下来!” 灵簌坐在雕花房梁上,一条腿垂下悠闲荡着,房梁下方悬着水晶球,一晃一晃洒落斑驳光影,灵簌摇摇头,道:“我不。” 下去就没命了,祁夜弃肯定不会轻饶她。 祁夜弃道:“行,有本事永远别下来。” 灵簌往下望了望,确实很高,心里生出异样感受。这要是不小心掉下来,头都能摔成稀烂,她自己都惊讶刚才是怎么上来的。 灵簌盯着地面看了半晌,咽了咽嗓子,抱紧房梁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下去。 可是祁夜弃没有要走的意思。 灵簌道:“九、九叔,这么晚了,你不困么?” 祁夜弃道:“不困。” 灵簌道:“我有点困了。” 祁夜弃道:“想下来?!” 灵簌犹豫,“那你会打我么?” “不一定。” 灵簌:“那算了,我不困了。” 她在上面又坐了会,可能真的困得厉害,摇摇晃晃,险些要掉下来。祁夜弃跟她讲道理,“我不打你,下来吧。” 灵簌一惊,道:“那你也别凶我。” 祁夜弃点点头。 灵簌四肢缠住画柱,小心翼翼爬下来。脚尖还没出触地,转头看到漫不经心抱臂叩指的祁夜弃,眼神幽深难测。 灵簌僵滞了片刻,还是跳了下来。 祁夜弃阴晴不定,倨傲得抬了抬下巴,示意道:“过来。” 灵簌后背抵着画柱,本能的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道:“我困了,我要睡觉。” 睡什么睡,他还没跟她算账呢。上臂一览,直接扣住了她的肩膀,将袖子里藏得黄符全部拿走了,灵簌顾不得其他,张嘴就咬在他的胳膊上,推开他就往桌子底下钻去。 祁夜弃撕掉所有符箓,弯下腰就要去拽她,灵簌急忙爬到后方。祁夜弃又绕到后面抓她,灵簌又赶紧膝行爬到前面,绕着桌子来回几趟始终没抓到。 桌子不高,容不下祁夜弃钻进来,他在外面气得大喊道:“祁夜灵簌,给我滚出来。” 灵簌蹲坐在地,抱着膝盖,可怜兮兮道:“我不要。” “是你答应我的,不打我也不凶我,现在你既要抓我又凶我,你说话不算话,我不听你的了。” 灵簌说完,等了半晌没有听见回应,低下头,也没有看祁夜弃的脚,难道走了? 灵簌又确认了一下,确实没有人。 刚松了口气,后衣领被人拎起拖了出来,祁夜弃什么时候不动声色出现在她后面的,她完全没有感觉到。 灵簌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扯,拳打脚踢,“放开我。” 祁夜弃道:“躲啊,刚才不是挺有本事,怎么啊——” 灵簌双手攥着他的衣领,仰头重重砸在他眼睛上,祁夜弃吃痛的松开手,灵簌往后躲开。 灵簌离他远远的,“是你不松开我,我才对不起,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祁夜弃扶着桌子捂着眼睛,眼珠子都快被砸碎了,“你你!” 祁夜弃疼得有些站不住,灵簌见情况不太对劲,怯怯上前道:“九叔你怎么了?” 眼眶被她砸得泛青,祁夜弃不再捂着眼睛,捂着心口慢慢蹲下了身,灵簌双目圆瞪,她只是砸到他眼睛,没砸他心口啊。 灵簌慌了,道:“你你到底怎么了?来人啊,来人啊!” 这俱残废的身子,他忘记了宿主心脏不好,不易动怒,关键时刻心悸犯了。 “九叔,你别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灵簌急得都快哭了,见外面还没有动静,想着去看看。 祁夜弃攥着她的手,道:“我没事,别乱喊。” 灵簌道:“你真的没事么?你脸都白了,我去叫御医来,你先等等。” 祁夜弃抓着她的手更紧了,同时额头上也涔出冷汗,“没、没事,你别乱走动。” 灵簌擦掉眼泪,道:“好,我不出去,你别说话了,我帮你揉揉。” <
> 见他脸色好转后,灵簌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祁夜弃冷哼了一声,推开她的手,“还不是你害的。” 灵簌郁郁道:“九叔,对不起。” “我不该气你,我错了,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 祁夜弃:“晚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灵簌蹲坐在地,双手揪着毛茸茸的耳朵,眼睛红肿,抬头对视上他,又匆匆低下头。 “那九叔想怎么样?” 这可是你说的。 祁夜弃得逞似的勾了勾唇,眼睛里闪过隐晦之色,“你过来,我告诉你。” 灵簌心知他不怀好意,但心中有愧,又不得不从,慢腾腾的爬过去道:“你讲。” 祁夜弃打着坏主意想逗逗她,揽过她纤细的肩膀,却摸到温热黏腻的液体,他松开一看,是鲜红的血液。 灵簌少有不穿白衣的时候,但在这里,宫女不懂她的喜好,衣服的颜色也随机送来的,她今日穿的是藏青色,后背早就渗出了血液,居然也没瞧出。 祁夜弃不再有作弄她的意思,抱起她放到榻上,伸手去剥她的衣服,灵簌死死扒着衣领,祁夜弃不耐烦道:“不碰你,我看看。” 白色的里衣早就血糊了一片,贴着皮肤。祁夜弃抿着唇,伸手探去,灵簌抽气,疼得颤抖肩膀,却始终没喊出声。 是姚女红,从玲珑肩胛骨处顺着脊骨延展,如盛开到极致的花,纹路细致,雕刻独到,尤显妩媚动人,纹路尾端没入轻盈的里衣,掺着血珠溢出。 难怪她反应如此激烈,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祁夜弃道:“疼么?” 灵簌点点头。 祁夜弃道:“刚才为什么不说?” 她失去灵力的维持后,这些痛楚在身上放大数倍。尤其是被关押的那一年,起初喊疼,还有人愿意去抱她安慰她,可那些人死后,她再喊疼,也没有人愿意去理会她了,时间久了,她自己也不愿意说了。最疼的时候,也只是弄昏后强迫自己入睡,企图麻痹自己神经。 她性子又冷又倔又不肯服输,每每惹急了廖军,只会换来无尽的折磨。 灵簌回想起一些事,黯然道:“大姐死了。她为了救我被廖军折磨而死,我没有救回来。” “我那日送走了十四,但至今也没有她的下落,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十六也死了,我起初是怨恨他的,但后来,他也为救我而死。” “还有一个人,总” 祁夜弃打断她道:“停停停,我不听这些,我只听关乎你的,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我的?我被廖军关押后,他们总是逼迫我跳舞,我起初是不太愿意,然后他们就打我,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好像这样他们才会高兴。后来我在别人的帮助下逃跑过一回,他们抓住我后很愤怒,廖军首领就命人在我身上纹下这些图案。很多人用带着颜料的针扎我,很疼,但是我坚持下来了。” 祁夜弃给她上了药,又换了一件新的衣服,“先睡吧。” 灵簌困到极致也不觉得疼了,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 祁夜弃从屋里出来,见到赫玄肩上有只绿眼血鹰,问道:“查的如何了?” 赫玄点头。 地牢的房门敞开,阴冷的风从里面透出。夷迭律被束缚在木枷上,身上到处是鞭笞过的血痕,鲜血顺着麻绳往下滴落,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他从那场大火里逃出,面目全非,因为败兵不敢回廖国,一直四处奔走东躲西藏,却被自己饲养的血鹰暴露了方向。 祁夜弃从刑具台上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夷迭律的石头被拔掉了,说不出话,似乎猜到祁夜弃要做什么,疯狂地往后躲闪,但脖子被麻绳拴着,根本动弹不得。 眼看匕首就要落下,夷迭律紧张的闭上眼,额角的冷汗混着血流个不停。 祁夜弃不疾不徐,淡定自如,匕首慢慢割掉夷迭律的眼皮,再用刀尖剜出他的眼珠,一个,两个,整个过程很是熟稔。利刃穿过眼球掉在了地上,角落里一只血鹰像是拾到了宝,俯冲过来用喙啄食。 “我亲自来审处你,你最应该感恩戴德。这世间能配得上我动手的,可不多。” “敢在她身上给我留下碍眼的刺青,你是嫌命太长了。也好,既然落我手里,我也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过是个无能的凡人,养的血鹰也痴呆蠢笨,还妄想亵渎神明,你配么?!” 就着他的衣服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眼眶不断往外溢血,止都止不
住。祁夜弃往后退了几步,多有嫌弃的意思。 弯下腰,匕首对准心脏,慢慢深入,快要刺中心脏时转了方向,不消片刻,整个肚皮被刨开,内脏全部显露出来,血鹰嗅到了美味,兴奋的拍打翅膀,但没有得了指令,不敢擅自上前分食。 刀刃没有伤及要害,性命尚在,夷迭律被拔了舌头,想要叫也叫不出声,疯狂仰头去磕刑架,发出“砰、砰砰”的撞击声。 祁夜弃丢掉匕首,接过赫玄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干净手,“别乱动,她还在休息,别去惊扰她。” 他丢下帕子转身离去,血鹰迫不及待纷涌而至,抢夺新鲜食物。 璃殇在外面静候,至今不明白尊上为什么大费周章,明明解封魔界指日可待,却一直迟迟不下手,他到底在等什么。 见胥止出来,她本能低下头。忽地一阵疼痛席卷全身,霎时间冷汗淋漓,心如刀绞,她软倒在地,痛苦地捂着脖子上疯狂生长的赤色纹路。 “尊尊上!” 胥止低睨,“你是不是觉得本座不敢杀你。” 身体止不住的蜷缩,璃殇咬牙强忍道:“没、没有属下不敢” “我手上不缺可用之人,你也不是特例。好好守着本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给我想清楚了。要是再敢逞性妄为、肆意揣测,我就把你和你那该死的爹,一块丢进蚀魂池。” 璃殇表情有片刻凝固,但很快被剧疼占领,浑身发寒,颤声道:“属下明白!” 胥止走后,咒印慢慢退去。璃殇缓了良久才站起身子,难以置信,惘然地看向赫玄。 赫玄叹了口气,道:“你最应该明白才对。” 璃殇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失色,“是聚魄渊里的那位么?” “圣女既已知悉,又何必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