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陆洋之死
2012年距离高考22天。
五月中旬,马上就要三模了,隋夜的生活仿佛按了加速键,每天有做不完的题纸,背不完的考试资料。
老隋不再执着地跟她讨论报考学校的事,徐女士也仿佛平复了心态,每天变着法儿地给她做营养餐。
三模考定在五月十七号,比去年提前了几天。史奇每天唉声叹气,说他爸已经给他联系了沈城的一所大专,学机械设计,毕业就进莲花厂上班。
隋夜放下笔,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他:“你不是想要当警察?”
仿佛被突然拔了毛的母鸡,史奇一下子炸了,从椅子上跳起来:“隋夜,你要是再跟我提这个,咱俩就绝交。”
隋夜翻了个白眼,把做完的语卷纸收起来,拿起包往外走。
史奇连忙拦住她:“哎,你去哪儿?”
隋夜抬手指了指教室前面的石英钟:“今天周六,下午不上课。”
史奇被题海淹没的智商终于回笼,干笑两声,三两下收拾好桌上的本,抓起车钥匙:“等我一会儿,一起走。”
出校门口的时候,正好遇见老隋,隋夜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老隋说过两天三模,有个孩子的父母跟他商量着晚上加两节课,晚饭可能要在外面吃。
目送老隋上了公交车,史奇打趣说:“你爸这天天给别人补课,你不眼红呀!”
隋夜翻了他一眼:“你要想补,我让我爸给你打八折。”
史奇哀嚎:“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哦对了,上次老师给的那套英语题你做完没?做完给我看看,临时抱抱佛脚。”
隋夜说做完了,不过卷纸放在家里了。
史奇长腿一迈,跨上自行车,回头对她说:“走,去你家取去。”
两人骑着自行车往教职工家属院去,经过老莲花机械厂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呜呜呜”地咆哮而过。
史奇看着汽车尾气,难得伤感地说:“我奶奶走的那会儿,也是救护车拉走的,后来就再也没回来过,最后一秒钟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其实我奶是想在家老的,但是我大姨说,老人死在家里头,以后家里人害怕不说,房子也不好卖。”
隋夜从他眼睛里看出讥讽,是少年人才有的,对生活和社会的愤懑。
她想,也许几年之后,他们也会变成他大姨那样的人。
回到教职工家属院,隋夜才知道那辆救护车是来接陆洋的。他掉进老莲花机械厂后面的那个废水池里淹死了,同他一起玩的孩子说,陆洋的遥控飞机掉进废水池里,他是下去捞飞机的,人下去了,就再没上来了。
警察局派人打捞了两个小时,人上来的时候就没气儿了,救护车空空地来,又空空地去。
邻居阿姨说,陆洋妈抱着尸体哭昏过去好几次,警察拉都拉不开。
隋夜心里也难受,送走史奇后,坐在床上从窗户往陆洋家客厅看。陆洋家里来了不少人,有的是穿制服的警察,有的是陆洋妈这边的亲戚,以及一些街坊邻居。
陆洋面无表情地坐在客厅里,任由旁边的人说什么,她都呆滞地抱着陆洋的包哭,声音大得隋夜都能听清,心里跟塞了一团棉花一样难过。
这时,身后的房门开了,徐寅拎着一袋速冻水饺门口,问她中午吃水饺么?
隋夜猛地回头,看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随口就问道:“陆洋死了,你知道么?”
徐寅点了点头,说知道,掉进莲花机械厂后面的废水池里淹死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隋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怒气,猛地从床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问:“你有没有觉得难过?他虽然不怎么跟你玩,但这么小就没了?”
徐寅愣了下,说没有。
隋夜抿了抿唇,心里莫名地颤了下,接过他手里的速冻水饺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去给你下水饺。”
徐寅转身跟着她来到厨房,站在门口看着她烧水,下水饺,然后茫然地问:“你生气了?”
隋夜也说不出自己在气什么,可能是因为“超雄症”三个字在心底的烙印太深,下意识的,她想要通过一些事情来证明徐寅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双向情感障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沸水不停地翻滚着,白胖的水饺一个挤着一个,像一群排列并不整齐的士兵。
徐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说:“人都要死的,为什么要难过?”
拿着漏勺的手一顿,隋夜关了煤气回头看他,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亲人的突然死去,便意味着一辈子都见不到了,难道不应该难过?”
徐寅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漏勺,走过去从碗架里拿出两个小海碗,一边捞着水饺一边说:“我又不是他亲人?他也不跟我玩,那我为什么要难过?”
隋夜:“人都有怜悯心。”
徐寅把盛好的水饺往她面前一推,端着自己的海碗走出厨房。
隋夜连忙端着碗跟上去,坐在餐桌边对他说:“就像一个人养了一只狗,突然这只狗死了,这个人肯定是难过的。”
徐寅诧异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然后说:“你会为别人的狗死了而难过?”
隋夜愣了下:“会吧!”
徐寅看了一眼水饺:“那猪呢?”
隋夜眨了眨眼,徐寅说:“水饺是猪肉芹菜的,昨晚你吃了炸鸡,今天早晨妈给你煎了牛肉饼。”
“够了!”隋夜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徐寅淡淡撩了她一眼,“撕下伪善的标签,人类的本质都是自私虚伪的,唯一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类善于伪装和包装自己,并会给一切不合理按上一个合理的理由,比如猪牛羊是牲畜,天生就是用来吃的,而狗是人类的朋友,人们要怜悯它,照顾它,像对待家人一样养着它,直到有一天,它把主人咬了,一切的规则又会变了。它或许会成为流浪狗,或许会成为恶犬,当然,如果它的主人足够好,它还是人类的朋友,但这取决于人类自我划定的规则。”
“就好像。”徐寅突然沉默,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隋夜,说,“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当我姐了,那么除了法律上的意义,你可能就不是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一下子就把她粉饰太平的伪装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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