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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利蓓加的丈夫露了一露脸(第2/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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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莱小姐很温和的说道:“布立葛丝,如果做了她,一定早应了,是不是?”

布立葛丝避免正面回答,低首下心的说道:“能做克劳莱小姐的弟媳妇难道不是好福气吗?”

克劳莱小姐说:“要说呢,让蓓基做克劳莱夫人倒是挺合适的,”她因为蓓基拒绝了从男爵,心上很安慰。她本人反正没有受到损害,落得口头上宽厚大方,“她这人是有脑子的。我可怜的好布立葛丝,要讲聪明,还没有她一零儿呢。如今我把她一调理,她的举止行动也大方极了。她究竟是蒙脱莫伦西家里的人,布立葛丝。家世的好坏的确有些关系,虽然我是向来看不起这些的。在汉泊郡那些又寒蠢又爱摆虚架子的乡下人里面,她倒是撑得起场面的,比那铁匠的女儿强得多了。”

布立葛丝照例顺着她的口气说话。两个人又捉摸她的“心坎儿上的人”究竟是谁。克劳莱小姐说道:“们这些孤苦伶仃的人都有些痴心。自己从前也爱过一个教写字的先生(别哭了,布立葛丝,老是哭哭啼啼,眼泪是不能起死回生的)。我猜可怜的蓓基一定也是个痴情人儿,爱上了什么配药的呀,人家的总管呀,画家呀,年轻的副牧师呀,这类的人。”

布立葛丝回想到二十四年前的旧事。那个害痨病的年轻写字先生曾经送给她一绺黄头发,写给她好些信;字迹虽然潦草得认不清,法是好的。这些念心儿她都当宝贝似的藏在楼上一只旧桌子里面。她口里说:“可怜,可怜!可怜,可怜!”仿佛自己又成了脸色鲜嫩的十八岁大姑娘,在教堂里参加晚祷,跟那害痨病的写字先生合看着圣诗本子抖?着声音唱歌。

克劳莱小姐怪热心的说道:“利蓓加既然这样知好歹,我们家应该照应她一下才是。布立葛丝,去打听打听她心坎儿上的人是谁。让我来帮他开个铺子,或是雇他给我画像,或是替他在我那做主教的表弟那儿说个情。我还想陪些嫁妆给蓓基。布立葛丝,咱们来办个喜事吧。结婚那天的早饭由去筹备,还叫做女傧相。”

布立葛丝连忙答应说再好也没有了,又奉承克劳莱小姐做人慷慨慈厚。她走到楼上利蓓加的卧房里去安慰她,谈谈毕脱爵士怎么求婚,利蓓加怎么拒绝,为什么拒绝等等。她露出口气,说克劳莱小姐预备对她慷慨帮忙,又想探利蓓加的口气,看她心坎儿上的人究竟是谁。

利蓓加对布立葛丝非常和蔼亲热,布立葛丝的一番好意,使她很感动,便也热呵呵的拿出真心相待,承认自己心上还有一个别的人。这秘密真有趣,可惜布立葛丝没有在钥匙洞口多站半分钟,没准利蓓加还会多透露些消息呢。布立葛丝在利蓓加屋里才坐了五分钟,克劳莱小姐亲自来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面子。原来她着急得忍耐不住,嫌她使来的专差办事太慢,便亲自出马,把布立葛丝赶出去。她称赞利蓓加识得大体,打听她和毕脱爵士见面时仔细的经过,又要探问在这次出人意料的求婚以前还有什么别的纠缠。

利蓓加说,承毕脱爵士看得起,对她另眼看待,她自己早已心里有数,因为毕脱爵士心直口快,心里有什么都不遮掩的。她拒绝嫁他的原因,眼前还不敢说出来麻烦克劳莱小姐;除了这个不算,毕脱爵士的年龄、地位、习惯,也和她的相差太远,结了婚不会有好结果。再说,男人的前妻尸骨还停放在家里,凡是有些自尊心、顾些体统的女人怎么有心肠来听他求婚呢。

克劳莱小姐单刀直入的说道:“胡说,亲爱的,要不是另外有人,再也不会拒绝他。的秘密原因是什么?说出来我也听听。准是另外有人。看中了谁呀?”

利蓓加垂下眼睛,承认心上另外有人。她那自然悦耳的声音吞吞吐吐的说道:“您猜对了,亲爱的克劳莱小姐。您准觉得奇怪,像我这样孤苦伶仃的可怜虫怎么也会爱上了人,是不是?贫穷可不能保障我们不动心哪!要是能够保障倒好了。”

克劳莱小姐向来喜欢做些多情多义的张致,忙说:“我可怜的宝贝孩子,原来是在闹单啊?偷偷的害相思病是不是啊?把什么都告诉我吧,让我来安慰。”

利蓓加仍旧呜呜咽咽的说道:“亲爱的克劳莱小姐,但愿能安慰我!我真需要安慰。”她把头枕着克劳莱小姐的肩膀哭起来,哭得那么自然,老太太不由自主的动了恻隐之心。她几乎像慈母一般抱住利蓓加,好言好语抚慰她,说自己多么喜欢她,看重她,并且发誓把她当作女儿一样看承,日后尽力帮助她。“亲爱的,现在说给我听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那漂亮的赛特笠小姐的哥哥?说过跟他有一段纠葛的。亲爱的,等我把他请来,叫他娶。一定叫他娶。”

利蓓加答道:“现在请您别再问我了。不久以后您就会知道的。我决不骗。亲爱的,慈悲的克劳莱小姐——亲爱的朋友!您准我这么叫您吗?”

老太太吻她一下,说道:“我的孩子,当然准的。”

利蓓加抽抽噎噎的说道:“现在我不能告诉您。我心里难受死了。唉,求您疼顾疼顾我——答应我,以后一直疼我吧!”小的那么悲伤,连带着叫老的也动了情,两个人一块儿淌眼泪。克劳莱小姐郑重其事的答应一辈子疼爱利蓓加,然后才走了。她为这个受她提拔的女孩子祝福,并且十分赞赏她,觉得这亲爱的小人儿软心肠,实心眼,待人热和,可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房里剩下利蓓加一个人。她咀嚼着当天意外的奇遇,也想到已成的事实和失去的机会。利蓓加小姐——对不起,我该说利蓓加太太——的心境,猜得出来吗?在前几页上,写的仗着他的特权,曾经偷看爱米丽亚·赛特笠小姐闺房里的情形,而且显出小说家无所不知的神通,体味了那温柔纯洁的小姑娘在床上转辗反侧的时候,心上有多少的痴情和痛苦。既然这样,他现在为什么不做利蓓加的心腹,不去刺探她的秘密,掌管开启她良心的钥匙呢?

好的,就这样吧。利蓓加第一先惋惜这么出奇的好运气就在眼前而干瞧着不能到手,真是打心里悔恨出来,叫旁人看着也觉得不忍。她的懊丧是极其自然的情绪,凡是明白事理的人想必都有同感。一个穷得一不名的姑娘,眼看着可以做到爵士夫人,分享一年四千镑的收入,竟生生的错过了机会,所有的好母亲怎么能不可怜她呢?凡是名利场里面有教养的年轻人,看见这么一个勤谨聪明、品性优美的女孩子,面前明摆着一头体面的好亲事,偏偏迟了一步,不能应承下来,岂不觉得这事叫人焦躁,也会同情她的不幸呢?咱们的朋友蓓基碰到这般不如意的事,大家应该怜悯她,也一定会代她惋惜。

记得有一回名利场里有人请我吃晚饭,我看见托迪老小姐也在那里,一味对那矮小的白丽夫蕾斯太太奉承讨好。白丽夫蕾斯太太的丈夫是个律师,她虽然出身很好,却穷得不能再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我心下暗想道,托迪小姐为什么肯拍马屁呢?莫非白丽夫蕾斯在本区法院里有了差使了吗?还是他太太承继了什么遗产呢?托迪小姐向来为人爽快,不久就解释给我听:“知道的,白丽夫蕾斯太太是约翰·雷德汉爵士的孙女儿。约翰爵士在契尔顿纳姆病得很重,顶多再能活半年。他死了以后,白丽夫蕾斯太太的爸爸承继爵位。这么一来,她就是从男爵的女儿了。”下一个星期,托迪就请白丽夫蕾斯夫妇吃饭。

如果单是有机会做从男爵的女儿就能在?社会上得到这样的尊敬,那么失掉从男爵夫人的地位多么令人伤心呢!这么一想,咱们自然能够了解那位小姐的懊恼了。利蓓加自怨自艾想道:“谁想克劳莱夫人死得这么快!像她这么病病歪歪的女人,拖十年也不希奇。我差一点儿就是爵士夫人了。我要怎么样,老头儿还会不依吗?别德太太那么照顾我,毕脱先生那么提拨我(真叫人受不了!),我也就有机会报答了,哼!我还可以把城里的房子装修布置起来,再买一辆伦敦最漂亮的马车,在歌剧院定一个包厢,明年还能进宫朝见。这福气只差一点儿就到手,如今呢,只落得心里疑疑惑惑,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样子。”

幸而利蓓加意志坚决,性格刚强,觉得既往不可追,白白的烦恼一会子也没有用,叫别人看着反而不雅,因此恨恨了一阵便算了。她很聪明的用副精神来盘算将来的事,因为未来总比过去要紧得多。她估计自己的处境,有多少希望,多少机会,多少疑难。

她确实已经结了婚,这是第一件大事。这事已经给毕脱爵士知道了。她并不是当时慌了手脚口一滑说出来的,而是就地忖度了一下,想着哑谜总要拆穿,将来不如现在,还是此刻说了吧。毕脱爵士自己想娶她,难道还不替她保守结婚的秘密吗?克劳莱小姐对这事怎么看法,倒是大问题。利蓓加免不了怀着鬼胎,可是想想克劳莱小姐平时的言论最是激烈通达。她瞧不起家世,性格很有些浪漫,对于侄儿可说到了溺爱不明的地步,而且常常说她怎么喜欢利蓓加。利蓓加想道:“她那么喜欢罗登,不管罗登怎么荒唐她都肯原谅的。我伺候她这么些日子了,没了我她准觉得过不惯。事情闹穿的时候,总有一场大吵,哭呀,笑呀,骂呀,然后大家又和好如初。不管怎么样,这事情已经是无可翻悔的了,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今天说穿和明天说穿还不是一样?”她决定把消息通知克劳莱小姐,心下先盘算应该用什么方法告诉她,还是当面锣对面鼓的拼过这一场去,还是躲在一边,等过了风头再出面。她前思后想,写了下面的一封信:最亲爱的朋友——咱们两人常常讨论的紧要关头已经来了。秘密已经泄漏了一半。我想了又想,还是趁现在把一切和盘托出为妙。毕脱爵士今天早上来看我。猜为什么?他正式向我求婚了!想想看,我这小可怜儿差点儿做了克劳莱夫人呢!如果我真做了爵士夫人,别德太太该多高兴呢!还有姑妈,如果我的位子比她高,她该多乐!只差一点儿,我就做了某人的妈妈,而不做他的——唉!我一想起咱们非得马上把秘密告诉大家,就忍不住发抖。

毕脱爵士虽然知道我已经结婚,可是并不知道我丈夫是谁,所以还不怎么冒火。姑妈因为我拒绝了他,还生气呢。她对我十二分的慈爱宽容,竟说我要是嫁了毕脱爵士,倒能做个很好的妻子。她恳恳切切的说要把小利蓓加当作女儿一样待。我想她刚一听见咱们的消息免不了大吃一惊,不过等她气过一阵之后就不用怕了。我觉得这件事是拿得稳的。这淘气不学好的东西!简直是她的心肝宝贝,随做什么,她总不会见怪的。我想她心里面除了之外,第二个就是我。没了我,她就没法过日子了。最亲爱的,我相信咱们一定胜利。将来离开了讨厌的军队,别再赌钱跑马,做个乖孩子。咱们就住在派克街等着承受姑妈部的财产。

明天三点钟我想法子到老地方跟见面。如果布小姐和我一同出来的话,就来吃晚饭,通个信给我,把它夹在朴帝乌斯训戒第三册里面。不管怎么,到我身边来吧!

这封信是捎给武士桥的马鞍匠巴内先生转交伊兰莎·斯大哀尔斯小姐的。利蓓加说伊兰莎·斯大哀尔斯是她小时候的同学。新近她们两个人通信通得很勤,那位姑娘常到马鞍匠家里去拿信。我相信所有的读者心里都明白,知道这伊兰莎小姐准是留着菱角大胡子,靴上套着铜马刺。总而言之,不是别人,就是罗登·克劳莱上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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