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字谜表演(第2/2 页)
场子里又暗,刚才演的戏又怕人,弄得大家心惊肉跳。利蓓加演得太好、太逼真、太可怕了,看客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然后场的灯一起大放光明,看客们轰然喝彩。斯丹恩老头儿的声音大得扎耳朵,比谁都嚷得高兴,连声叫道:“好啊!好啊!”他咬着牙说:“天啊,她真做得出来。”所有的看客齐声欢呼着请演员出台,只听得一片声的:“请后台经理!请克里蒂姆耐丝德拉!”亚加梅农王不愿意穿着罗马式的紧身衣服出来,只肯和伊杰斯德思等几个演员躲在后面。贝德温先生拉着苏拉嘉和克里蒂姆耐丝德拉走到台前谢幕。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一定要和迷人的克里蒂姆耐丝德拉见见面。“赫赫!一刀把他刺个透明窟窿。再嫁别的人,是吗?”这就是亲王大人的恰到好处的批评。
斯丹恩侯爵说:“罗登·克劳莱太太扮演那角色真有勾魂摄魄的力量。”蓓基活泼泼的、娇俏的笑了一声,屈着膝行了个最妩媚的礼。
听差托进一盘盘精巧的冷食。演戏的进去准备底下一幕戏。
第二个谜底有三个音节,演的是哑剧,剧情如下:
第一个音节。下级骑士罗登·克劳莱上校戴着一顶软边帽子,拄着拐棍儿,穿了大衣,手里提了一盏马房里借来的灯,高声叫喊着在戏台上走过去,仿佛是报时辰的更夫。底下一个窗户前面有两个兜销货物的行商坐着玩牌,看样子玩的是叶子戏。两个人一面玩一面尽打呵欠。然后旅馆里替人刷皮鞋的来了。葛·林乌德把这角色扮演得维妙维肖,给两个客人脱了鞋。一会儿,打扫房间的女佣人(莎吴塞唐勋爵)拿了两支蜡烛,一个暖壶,走到楼上,给客人暖了床铺。两个行商调戏她,她举起暖壶把他们赶开,然后自己也出去了。旅客们戴好睡帽,拉下窗帘。擦鞋的走到楼下房间里关了百叶窗。外面人还听得见他在里头关门加闩上链子的声音。戏合上所有的灯都灭了。乐队奏着《睡吧,我的爱》。幕后一个声音说:“第一个音节有了。”
第二个音节。台上的灯光忽然亮起来。奏的曲子是《巴黎的约翰》里面的一支老调《啊,我爱旅行》。布景没有换。在一楼和二楼之间挂了一块牌子,画的是斯丹恩家里的纹章。屋子里铃声钟声响成一片。在楼下的一间屋子里,一个人拿着一张长长的单子给另外一个人看;那人看了伸出拳头,赌神罚咒的威吓他,骂他混帐。还有一个人在门口叫道:“当槽的,把我的小马车赶过来。”他摸摸女佣人(莎吴塞唐勋爵)的下巴,那侍女做出不舍的样子,就像嘉莉泊索丢不下那出众的俄底修斯。擦鞋的(葛·林乌德先生)拿着一木匣子的银杯子走过,口里叫着“留心盆儿罐儿呵!”演来又自然又幽默,博得满堂彩声,还有人丢了一束花给他。忽然听得马鞭子啪啪的响,旅馆主人、侍女、茶房,一股脑儿冲到门口。贵客刚要上台,幕下来了。后台经理在后面叫道:“第二个音节有了。”
禁卫军中的葛立格上尉说道:“我看谜底是‘旅馆’吧?”大家听得他说出这么聪明的话,都笑起来,他猜得的确离答案不远。
里面准备第三幕的时候,乐队奏的是许多水手歌曲综合成的杂拌儿,包括《英伦海峡中的航路》、《刺人的北风,歇歇吧》、《不列颠,统治吧》、《啊,在贝斯开湾》等等。由此知道戏里准有关于航海的情节。开幕的时候听得里面打铃。一个声音叫着:“先生们,靠岸啦!”旅客们互相告别。他们似乎很焦急,对着天边的云(实在是一块深颜色的布幔)指指点点,一面提心吊胆的点着头。斯基姆士夫人(莎吴塞唐勋爵)带着她的小狗和丈夫一起坐下来,旁边搁着她的手提包和一个个口袋。她伸出手来紧紧拉着身旁的绳索。这显然是一只船。
船长(克劳莱上校)戴着三角帽子,拿着望远镜走出台来。他一手按着帽子,对着天边了望。他的衣服飘飘荡荡,仿佛那时正在刮风。他松了手去用望远镜,帽子登时给风吹掉,台下的看客大声叫好。风越来越大。音乐也越奏越响,像风的呼啸。水手们走过戏台的时候东倒西歪,似乎船身动荡得非常厉害。船上的总管(葛·林乌德先生)趔趄着脚,捧了六七个盆儿走出来。他很快的搁了一个在斯基姆士勋爵身旁。斯基姆士夫人把小狗捏了一把,捏得它呜呜的哀叫。她用手帕掩着脸,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大概到船舱里去了。这时音乐急促强劲到极点,真像在刮大风下大雨。第三个音节也算有了。
当时法国有一支巴蕾舞名叫夜莺,蒙戴需和诺勃莱在剧中演出的时候非常出风头。滑葛先生善于写诗,就着剧中悦耳动听的曲调配上自己的诗歌,把它改成一出歌剧,搬上了英国的舞台。戏里的角色穿上法国古装。莎吴塞唐勋爵这一回演一个老婆子,拄着一根弯弯的拐棍,扮得维妙维肖,在台上一瘸一点的走。
台后有人在颤声唱歌。台上一所用硬纸板做成的小屋子,上面搭着花棚,长满了玫瑰花,装饰得非常美丽,歌声就从屋后发出来。老太婆叫道:“斐洛梅儿,斐洛梅儿!”斐洛梅儿应声而出。
下面又喝彩,原来出台的是罗登·克劳莱太太。她头发里洒了粉,脸上贴着美人斑,这样令人销魂的侯爵夫人真是天下少有。
她笑吟吟的哼着歌儿,一面跳跳蹦蹦,活是戏台上传统的小姑娘。她行了个礼。妈妈说:“孩子,干吗老是又唱又笑的?”她一面走,一面唱——
;a;lt;sll;a;gt;月台上的玫瑰
;a;lt;sll;a;gt;月台上的玫瑰一清早香气芬芳,
;a;lt;sll;a;gt;她一冬想念春天,把叶子掉光,
;a;lt;sll;a;gt;问我为何她如今又红又香,
;a;lt;sll;a;gt;无非是太阳出了,鸟儿在歌唱。
;a;lt;sll;a;gt;请听树林里婉转歌唱的夜莺,
;a;lt;sll;a;gt;到冷风吹落树叶,他也噤了声,
;a;lt;sll;a;gt;妈妈,知道他如今为何高兴?
;a;lt;sll;a;gt;无非是太阳出了,树叶颜色新。
;a;lt;sll;a;gt;盛开的玫瑰把脸儿染得红喷喷,
;a;lt;sll;a;gt;鸟儿开了口,大家各尽本分,
;a;lt;sll;a;gt;我心中阳光普照,我鼓舞欢欣,
;a;lt;sll;a;gt;因此我歌唱,我脸上起了红晕。
那个做妈妈的看上去是个和气不过的人,她留着两大把连鬓胡子,帽子遮不了,从帽边下露出来。她的女儿每唱完一段,她就去摩弄她,把那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搂在怀里,引得台底下表同情的观众大声哄笑起来。结尾的时候乐队奏着一支交响乐,仿佛成千累万的鸟儿一起在唱,场一致欢呼“再来一个!”大家尽情的鼓掌叫好,花球像雨点一般落到当晚的夜莺身上。喝彩喝得最响的是斯丹恩勋爵。蓓基,那夜莺,接住他抛过来的花朵儿,紧紧搂在胸口,那样子活像是个小丑。斯丹恩侯爵高兴得如醉如狂,他的客人也一样兴奋。第一出戏里颠倒众生的黑眼睛美女到哪里去了?蓓基的模样远不如她,可是光芒万丈,把她压倒。所有的人齐声夸赞蓓基,把她跟斯蒂芬士、加拉陶里、龙齐·特·贝尼相比,说是如果她上台演戏的话,准会把所有的女戏子比下去。看来这话很有些道理。她已经登峰造极,暴风雨一样的掌声和彩声压不下她颤抖嘹亮的歌声。她的声音洋溢着喜气,越唱越高——正像她的地位一样越升越高。戏做完之后,接下去便是跳舞会。蓓基是当夜最出风头的人,大家都围着邀她跳舞。前面说起的那位皇室贵胄赌咒说她的一切是尽善尽美,再三找她说话。蓓基脸上这样光彩,眼见金钱、名誉、地位指日可以到手,心里说不尽的得意。斯丹恩勋爵对她十分倾倒,到东到西跟着她,除了她以外差不多不和别的人说话,而且满口恭维,当众向她献殷勤。她穿着侯爵夫人的戏装,和特·拉·夏伯蒂哀公爵的参赞特·脱吕菲尼先生跳了一支宫廷舞。公爵对于从前宫廷里的传统非常熟悉,极口称赞克劳莱太太配得上做维丝德丽的学生,甚至于有资格在凡尔赛宫里出入。他大人那时正在害痛风,一方面顾自己的尊严,一方面切记着自己的责任,忍住了没有和她一起跳舞,心里可觉得这是很了不起的自我牺牲。他当着众人说,有了罗登·克劳莱太太那样的谈吐和舞艺,无论在欧洲哪一个宫廷里面都够得上大使夫人的格。他听说克劳莱太太有一半法国血统,才觉得心平气和,说道:“这种庄严的跳舞,只有我们法国人跳起来才有这么优美的姿态。”
然后蓓基又和彼得窝拉亭大公的表弟,又是他的参赞克林根斯博先生跳华尔兹舞。大公本人也是兴高采烈,他究竟比不上和他同行的那位法国外交家,没有多大涵养功夫,再三要和那可爱的太太跳一场,拉着她在舞池里的溜溜的打转,把自己靴子流苏上和制服上饰着的金刚钻洒了一地,直跳得上气不接下气才罢。巴布希·巴夏本来也想和她一同跳舞,可惜这玩意儿在他们本国是没有的。所有的人站成一圈,把她围在中间,发狂似的拍手叫好,竟好像她就是诺白莱或是泰格里昂尼。人人都高兴得出神忘形,蓓基本人不消说更是欣欣得意。她走过斯登宁顿夫人身旁,满脸不屑的瞟了一眼。她对着岗脱夫人和她的小婶子态度非常傲慢,乔治·岗脱的太太没想到她有这一手,气得了不得。所有年轻貌美的太太小姐竟没有一个比得上她。温克窝斯太太在刚开始演戏的时候倒有人捧场,因为大家赞赏她的长头发和大眼睛,可怜她哪里赛得过蓓基,简直没有风头可出。就是她气得把长头发扯下来也没人理,把大眼睛哭瞎了也没人疼。
蓓基最得意的还是吃晚饭的时候。她给派在贵客一席,和前面说过的亲王大人同坐,其余同桌的也是大名鼎鼎的权贵。她使的是金杯金盏。如果她要把珍珠化在香槟酒里也办得到,简直和克里奥佩特拉女王不相上下。彼得窝拉亭的大公只要能够得到美人青睐,情愿把缝在衣服上的金刚钻送一半给她。夏伯蒂哀写给政府的信中也提到她。其余别桌的太太们只能用银碗银盏,眼看着斯丹恩勋爵不时向她献殷勤,都赌咒罚誓说他给蓓基迷昏了头,行出事来不成体统,对于有地位的夫人们是个极大的侮辱。如果尖酸的口角可以杀人,斯登宁顿夫人准会当场叫蓓基送命。
罗登·克劳莱看着妻子风头这样健,心里惶恐,觉得她和自己越离越远。他一想到老婆本领高强,比自己不知厉害多少,心里有一种类似痛苦的感觉。
蓓基回家的时候,一大群年轻小伙子簇拥着她一直送到马车里。府里的规矩,凡是有客回家,外面的听差就大声传马车,门外接应送客的人也跟着吆喝。这些人站在岗脱大厦的大门外面,每逢有客出来,就凑上去道喜,希望勋爵们在这次大宴会上快乐。
听差们吆喝了一阵,罗登·克劳莱太太的马车轰隆隆的走进灯火通明的院子,一直来到门口有遮盖的跑道上。罗登扶着太太进了马车,眼看马车先走,因为威纳姆早已约好和他步行回家。他们两个一面走,威纳姆一面递给他一支雪茄烟。
外面有的是举火送客的佣人,罗登和威纳姆就在他们灯上点了雪茄,一起步行回家。这时有两个人从人丛里走出来跟在他们后面。大概在岗脱广场走了百来步光景,两人中的一个走上前来碰碰罗登的肩膀,说:“对不起,上校,有话跟您说。”这时另外一人呼哨了一声,岗脱大厦附近停着的街车之中就来了一辆,那助手赶快跑到克劳莱上校面前站好。
勇敢的军官立刻知道自己落在地保手里。他托的往后一退,刚好撞上了在先碰他的那个人。
后面的一个说:“我们一起有三个人,要跑也跑不了的。”上校似乎认识说话的人,说道:“莫斯,是吗?我一共该人家多少?”
莫斯先生是密特尔撒克斯郡州官的助手,一向在强色瑞街可息多巷内办公,他轻轻答道:“小意思,就是那登先生的一百六十镑六先令八便士。”
可怜的罗登说:“威纳姆,看老天面上,借我一百镑吧。我自己家里有七十镑。”
可怜的威纳姆说:“我所有的财产加起来不满十镑。再见吧。”
罗登垂头丧气的答道:“再见。”威纳姆自管自回家。罗登·克劳莱的车子经过法学院大门的时候,他刚把雪茄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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