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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纯朴的田园风味(第2/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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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师太太说道:“我想她也快不行了。吃完晚饭的时候她脸上红得利害,我只能把她的内衣都解开。”

牧师低声说道:“她喝了七杯香槟酒。那香槟酒真糟糕,我哥哥是存心要把咱们大家都毒死。们女人真是好歹不分。”

别德·克劳莱太太答道:“我们什么都不懂。”

牧师接下去说道:“晚饭后她又喝樱桃白兰地酒。咖啡里面又搀了橘子酒。那种东西喝下去心里要发烧的,白给我五镑钱我也不喝。克劳莱太太,她的身子一定受不了,血肉做的人哪里挡得住这样的糟蹋呢?她准会死!我跟五对二打赌,玛蒂尔达活不满一年。”

牧师和他太太一路回家,一面心里筹划着这些要紧事。他们想到家里的债务,想到两个儿子,杰姆在大学读,弗兰克在乌利治陆军军官学校,此外还有四个女儿。可怜的女孩儿们长得都不好看,而且除了姑婆的遗产之外一个子儿的嫁妆也没有。

半晌,克劳莱牧师接下去道:“毕脱会不会把我这牧师的位置卖出去不给咱们的孩子?我看他不能这么混帐黑心吧?他那脓包的大儿子,那监理会教徒,一心只想做议员。”

牧师太太答道:“毕脱·克劳莱什么都做得出来,咱们应该想法子请克劳莱小姐叫他答应把牧师的位置留给詹姆士。”

从男爵的弟弟说道:“毕脱一定什么都答应下来。我爸爸去世的时候,他答应给我还大学里欠的债。后来又答应在咱们房子上加造庇屋,又答应把吉勃种的地和六亩场给我——这些事他做了没有!玛蒂尔达还偏要把大半的财产都给他的儿子——给罗登·克劳莱那个混蛋,赌鬼,骗子,凶手!这简直不像基督教徒做出来的事。天哪,真不像个基督教徒啊!那混蛋的狗头什么坏处都占了,就差不像他哥哥那样是个假道学。”

他的太太打断他说:“亲爱的,别说了,咱们这会儿还在他的园地上呢。”

“克劳莱太太,我偏要说!他可不是什么坏处都占了吗?别欺负我,太太!难道他没把马克上尉一枪打死吗?在可可树俱乐部里他不是骗了德芙戴尔小勋爵的钱吗?毕尔·索姆士和却希亚地方的大好佬两个人比拳,他来一搅和,他们两个没能够公公道道打一架,我就输了四十镑钱。这些事知道。他跟那些女人闹的丑事,比我先知道。在地方官屋子里——”

他的太太道:“克劳莱先生,看老天的面子,别跟我细说吧!”

牧师气呼呼的说道:“还会把这种混帐行子请到家里来!,有年轻的儿女,还是国教教会牧师的太太。哼!”牧师太太轻蔑地说道:“别德·克劳莱,是个糊涂蛋。”

“好吧,太太,先别提糊涂不糊涂的事——当然我没有聪明,玛莎,我向来没说过自己比聪明。可是干脆一句话,我不愿意招待罗登·克劳莱。他来的那天我就上赫特尔斯顿家里去瞧他的黑猎狗去,克劳莱太太,我非去不可!我愿意下五十镑注,叫咱们的兰斯洛德跟那黑狗赛跑。喝!英国的狗没有一条比得上兰斯洛德。总之我不愿意招待罗登·克劳莱那畜生。”

他的太太答道:“克劳莱先生,又喝醉了。”第二天早上,牧师醒过来,要喝淡啤酒。牧师太太就提醒他,说他早已答应星期六去看望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爵士。去了岂有不喝一夜酒的理呢?所以他太太和他约好,在星期日上教堂以前必须骑马赶回来。看,克劳莱教区里的老百姓真好运气,碰上的牧师和地主都是一样的宝贝。

克劳莱小姐在大厦住下不久,利蓓加就赢得了她的欢心。这位性情随和、行事荒唐的伦敦人也像我在先描写过的乡下佬一样,着了她的迷。克劳莱小姐惯常坐了马车出去兜风。有一天,承她叫“那教的”陪她一块儿到墨特白莱去。她们回家以前,利蓓加已经把她收服,因为她引得老太太一路高兴,一共笑了四回。

毕脱爵士正式大请客,邀了邻近所有的从男爵来家吃饭。老太太对他说:“什么?不教夏泼小姐一块儿吃饭?亲爱的,难道叫我跟弗特尔斯顿夫人谈她的孩子,跟那糊涂蛋杰尔斯·活泊夏脱谈他法院里的事情不成?我非要夏泼小姐出来不可,如果人多坐不下,让克劳莱夫人在楼上吃饭得了。夏泼小姐怎么能不出来?一区里就是她一个人可以跟我谈几句。”

这么专制的号令一出来,当然只能叫女教师夏泼小姐到楼下和许多贵客同桌子吃饭。赫特尔斯顿一大套虚俗礼,把克劳莱小姐扶进饭厅,便准备在她旁边坐下去,老太太立刻尖声叫道:“蓓基·夏泼!夏泼小姐!过来坐在这儿陪我说话儿,让赫特尔斯顿爵士傍着活泊夏脱夫人坐。”

克劳莱小姐听蓓基说话,永远听不厌,等到宴会完毕,一辆辆马车走远之后,她便说:“蓓基,到我梳妆室里来。咱们一起把客人们痛骂一顿。”这一对朋友骂得真痛快!赫特尔斯顿老爵士在吃饭的时候唏哩呼噜的喘气;杰尔斯·活泊夏脱爵士索洛洛的喝汤;他的太太老是眨巴左眼皮。蓓基添油加酱,把这些人摹仿得淋漓尽致。大家谈话的琐碎细节,发表的意见,关于政治、战事、法庭每季开庭的情况,汉泊郡的猎狗出猎的有名故事,以及一切乡下地主喜欢谈的沉闷的题目,也是给蓓基说笑的资料。活泊夏脱小姐们的打扮和弗特尔斯顿夫人的黄帽子,更给她挖苦得一不值。老太太听了喜欢得无以复加。

克劳莱小姐常说:“亲爱的,真是个天上掉下来的宝贝。我真恨不得带到伦敦去,可是我不能把当布立葛丝一样的可怜虫,老是欺负。这小滑头,哪会给人欺负呢!太聪明了,孚金,说对不对?”

孚金姑娘正在梳理克劳莱小姐头上几根稀稀朗朗的头发,听了这话,扬起脸儿说道:“小姐真是聪明极了。”她说话的时候样子尖刻得刺人,原来孚金和一切正经女人一样,天生会拈酸吃醋,而且把这件事当她的本分。

克劳莱小姐自从赶开了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爵士之后,天天命令罗登·克劳莱扶她进饭厅,又叫蓓基拿了靠垫在后面跟着——再不然就是蓓基扶着她,罗登给她拿靠垫。她说:“咱们非得坐在一块儿不可。亲爱的,本区里只有咱们三个算得上基督教徒。”这样看来,汉泊郡的宗教气氛准是淡薄到极点了。

克劳莱小姐非但虔信宗教,见解也特别新,并且一有机会就坦直的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常跟利蓓加说:“亲爱的,一个人的家世可算什么呢?瞧瞧我的弟弟毕脱,那可怜的牧师别德,还有弗特尔斯顿一家,他们还算从亨利第二在位的时候就住在此地的呢!这些人里头谁比得上的脑子,的教养?别说是,连给我作伴的布立葛丝那老好人和我的总管鲍尔斯都比他们强些。亲爱的,是个绝品的人才,珍珠宝贝一样的贵重,把本区里一半人的聪明合并起来还赶不上呢。如果好人有好报的话,该做到公爵夫人才对——我说错了,世界上压根儿不该有什么公爵夫人。反正是应该在万人之上的。亲爱的,无论在哪一方面,我都认为跟我完平等。亲爱的,在火上加点儿煤好吗?请把这件衣服给我拆了改一改,的针线真好。”这位有年纪的慈善家就这么使唤跟她平等的人,叫利蓓加替她跑腿,做衣服,天天晚上读法国小说给她听,一直读到她睡着为止。

年纪大些的读者一定还记得,正在那个时候,上流社会里发生了两件哄动人心的事情。如果用报纸章的口气来说,这两件事情给那些穿长袍的先生们添了工作。第一件是白蓓兰·菲左丝小姐,勃鲁因伯爵的女儿,并且是他的财产承继人,跟歇夫登旗手私奔结婚。另一件是关于一位维厄·威恩先生的事;可怜的威恩先生一向做人稳健,家里一大堆孩子,活到四十岁,忽然荒唐起来,跟一个年纪六十五岁叫罗琪梦太太的女戏子离家出走。

克劳莱小姐说:“纳尔逊勋爵结识的相好真是祸水。这件事就把他品性里最优美的一面显出来了。一个男人肯做这样的事,就表示他这人不错。我喜欢门户不相当的婚姻。最妙的莫过于看着贵族娶个磨坊主人的姑娘做太太,像福拉安台尔勋爵那样,把那些女的气得要命。我希望有个大人物来跟私奔,亲爱的,反正长得够美的。”

利蓓加附和着说:“像两个赶车的一样溜之大吉。那真太妙了!”

“其次,我爱看穷光蛋拐了有钱小姐私奔。我一直盼望罗登私奔结婚。”

“跟穷人私奔还是跟有钱人私奔呢?”

“这傻瓜!罗登除了我给他的钱以外一个子儿都没有的。他浑身是债,所以非常想法子补救补救,也好博个有名有利。”

利蓓加问道:“他能干吗?”

“能干?亲爱的,除了他的马和他的部队,除了打猎,赌钱,他什么都不懂。我非得想法子帮他显声扬名不可,因为他实在混帐得讨人喜欢。知道吗?他一枪打死一个人,又对那伤心的爸爸开了一枪,可是只打中他的帽子。他部队里的人都喜欢他。在华典挨咖啡馆,可可树俱乐部,那些小伙子都对他心悦诚服呢。”

利蓓加·夏泼小姐写给好朋友的信里曾经提到女王的克劳莱大厦里怎么开了一个小小的跳舞会,克劳莱上尉第一次怎么挑中她做舞伴等等情形,可是说来奇怪,她信里的话和事实并不附合。上尉早已请她跳过好几回舞。散步的时候,她常常碰见上尉,总有十来次。在走廊上过道里,她老是和上尉拍面相撞,又有五十来次。晚上她弹琴唱歌(克劳莱爵士夫人病在楼上没人理会)——她弹琴唱歌,上尉在钢琴旁边不舍的来回又走了二十来次。上尉还写给她好几封短信。这傻大个儿的骑兵费尽心思做章和改别字。说实话,头脑迟钝和其他别的品质没有什么不同,一般也能够讨女人喜欢。第一回,他把便条夹在唱歌里给她,哪知道女教师站起身来,一眼不眨的瞧着他,把叠成三角形的信纸轻轻悄悄捡起来,当它帽子似的摇来晃去,然后走到那冤家面前,把便条往火上一撩,对他深深屈膝行了个礼,重新回到原位上唱起歌来,而且唱得比以前更起劲。

克劳莱小姐饭后正在打盹儿,音乐一停,她醒过来问道:

“怎么了?”

利蓓加笑道:“音调有些不协调。”罗登听了又气又羞,心里直冒火。

别德·克劳莱太太心地真好,她看见克劳莱小姐明明白白表示喜欢新来的教师,并不妒忌,反而把她请到家里去玩。非但这样,她还请了罗登·克劳莱,虽然罗登是她丈夫的对头,把老小姐的五厘钱年息分掉一大半。克劳莱牧师太太和她的侄儿感情十分融洽。罗登不打猎,不到弗特尔斯顿家里去应酬,不到墨特白莱军营里去吃饭,只喜欢散步到牧师家里去。克劳莱小姐也去。至于两个小女孩儿,她们的妈妈反正在生病,为什么不请夏泼小姐陪着她们一块儿去呢?结果这两个小宝贝儿跟着夏泼小姐也去了。到晚上,爱走路的就走回家。克劳莱小姐是不走路的,宁可坐马车。这条路穿过牧师的园地,出了小小的园门,就是一片黑黝黝的田,然后是一条树荫满地的小径,直通女王的克劳莱大厦。对于上尉和利蓓加小姐这么能欣赏风景的人,这一切在月光底下实在显得迷人。

利蓓加小姐抬起亮晶晶的绿眼珠子,瞧着天上说道:“啊,这些星星,这些星星!我瞧着瞧着就仿佛自己成了仙。”她的同伴也在热心欣赏,接口道:“喔!啊!老天爷!对!我也是那么想,夏泼小姐。不讨厌我抽雪茄烟吧,夏泼小姐?”夏泼小姐回说在露天,再没有比雪茄烟味儿更好闻的了。说完,她拿烟卷儿来尝了一口。她抽烟的姿势真好看,轻轻的一抽,低低的叫了一声,然后吱吱的笑着把美味的雪茄烟还给上尉。上尉捻着胡子,抽了一大口烟。烟头立刻发出红光,衬着黝黑的田地,越发显得亮。他赌着咒说道:“天爷,喔!上帝,喔!我一生没抽过这么好的雪茄,喔!”由此看来,他智力超群,谈吐精采,像他这般年轻力壮的骑兵,能这样最好。

毕脱老爵士正在房里抽烟斗喝啤酒,和约翰·霍洛克斯谈论宰羊的问题。他从窗口看见他们一对在说话抽烟,恶狠狠的肆口咒骂,说他如果不看克劳莱小姐面上,立刻把罗登这流氓赶出去。

霍洛克斯先生答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他的佣人弗立契斯更混帐。他在管家娘子房里大吵大闹,因为饭菜和啤酒不够好。有身分的大爷都没他那么利害。”过了一会儿,他接下去说:“我想夏泼小姐是他的对手,毕脱爵士。”

这话说得很对,她是爸爸的对手,也是儿子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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