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何谓圣人

听见牧均的回答之后，问鼎尊主沉默了片刻，才叹息道：“人一旦年纪大了，胆量总是会变小的，尤其本尊一个刚刚丧女的孤寡老人。”

打量着他，牧均嗤笑道：“均看是人一旦有了很高的权位，就会慢慢变得胆小怕事，再无曾经的胆气吧。”

问鼎尊主也不否认：“本尊终究是问鼎会之主，一举一动牵动的都是天下风云，一身之安危更是关系着千万人的生死，不得不小心谨慎一点，还请牧皇谅解。”

牧均对姒羽道：“你知道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姒羽问：“老师，您说说看。”

牧均负手望向无尽虚空，缓缓道：“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将自己看的太重要，以为别人离了自己就活不了，但是在这个世界，其实谁离开了谁都不会有任何影响，把自己当成什么重要人物，就是最不智的想法。”

姒羽受教的点了点头。

问鼎尊主不由冷哼一声：“本尊乃是问鼎会之主，今日前来乃是与牧皇你谈论攸关天下兴亡的大事，还请你带着诚意对待。”

牧均冷笑道：“阁下本身就不是带着真诚而来，何必像均寻诚意？这本就是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问鼎尊主道：“你是认为本尊没有真身前来，就是没有足够诚意吗，要是这样……”

牧均打断了他的话：“相互之间有没有诚意，我们彼此都清楚，何必假惺惺的。”

问鼎尊主叹气道：“本尊此番前来本身乃是怀着至诚之心，愿意抛下杀女之仇，与阁下化干戈为玉帛，和平共处，共同为争取天下和平，神州稳固，尽绵薄之力，无奈却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牧均嗤笑一声：“原来薛倾城是你女儿，怪不得她会落得那个样子，真是可怜。至于你说的和平共处，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均本就不会找你麻烦，但是你愿意吗？”

黑暗之下，问鼎尊主道：“本尊一介老朽，如是可能，自然也愿意好好待在家中，颐养天年，但无奈天下混乱已久，如今更是乱世风暴涌动，亿万苍生受难在前，本尊如何能坐视不理？”

牧均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的理想倒是很伟大。”

问鼎尊主道：“自季皇之后的数万年来，神州五域一直分割占据，仅仅一个中土，明面上乃是大周王朝统领，实则暗地之中，各大武学门派、武道圣地，以及众多组织、散修侠客，各自都是一方之主，在各自的地域为国中之国，彼此之间更是争斗不息，这种局面实在维持了太久太久了，而受苦却是亿万百姓。”

牧均点了点头，这个世界的的确确从未平静过，看似一统的外表之下，是如同春秋战国那样，表面共尊周室，实则各自为政。

见他认同自己的观点，问鼎尊主激动道：“本尊多年来汲汲营营，组建问鼎会，就是为了成就季皇那般的丰功伟业，将神州五域一统，让这个世界再无任何战乱，所有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而现在，这个目标已经逐渐接近了，所以本尊可以放下一切私仇，诚心邀请阁下加入问鼎会，一同为天下一统，建设大同世界，奋斗不止。”

牧均不禁失笑：“你居然说你想创造大同世界，那你能解释一下因为唐毓雪而死的近万百姓是什么情况吗？”

问鼎尊主痛心疾首道：“本尊承认唐毓雪乃是我问鼎会之人，但前段时间的事情，纯粹是她个人作为，与我问鼎会没有任何关系，对于那些惨死的百姓，本尊亦是深感痛心，在此本尊还要多谢阁下替我铲除了唐毓雪这个害群之马。”

“谢就不用了，因为你以后可能还会再多谢均几次，”牧均平静的说着，望向姒羽，“送客。”

姒羽走了上去，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这位客人，老师请您离开。”

问鼎尊主深吸了口气，道：“牧皇，本尊今日就先走一步，来日再来拜访你。”

在他离开之后，牧均面色逐渐转冷，漠然道：“好一个冠冕堂皇，无情无义之辈，的确是一代枭雄。”

姒羽道：“老师何出此言？”

牧均望向她：“假借天下苍生之名是为冠冕堂皇，无视杀女之仇与均论交是为无情，而唐毓雪的下场虽然是罪有应得，但她生前却也是他的部下、盟友，在死后却被他辱骂指责，丝毫不念昔日情分，如何不是不义？如此之人，非奸佞小人就是绝代之雄，你认为他是哪一种？”

姒羽想了想，眨眼道：“不管他是哪一种，我都相信老师您都能镇住他。”

牧均转身望向无尽虚空：“这个天下已经乱了，将来的局势必然由春秋化为战国，群雄逐鹿，各种人物层出不穷，均虽自认为有一定实力，却也不觉得可以镇压整个天下。因为人心的欲望是无尽的，除了他们自己，谁又能镇压的住？”

“那这个世界真的不会有彻底和平的一天吗？”

“除非每一个人都能成为贤人，否则那一天来不了。”

“贤人？”

“有才有德是圣人，无才有德是贤人，有才无德是小人，无才无德是庸人。”牧均道。

“那老师您一定是圣人。”姒羽道。

牧均摇了摇头：“那得看你认为的圣人是什么了。”

“老师您认为什么才是圣人？”姒羽反问道。

牧均看向她：“你觉得这世间的人怎么样？”

姒羽想了想，皱眉道：“多数很虚伪，走在大街上，每个人都看起来和和睦睦的，都是正人君子，但暗地里却几乎都是藏着龌龊。”

“是啊，世间多数人都是伪君子，所以世人都厌恶小人，因为小人是揭穿他们虚伪面具的人。而圣人则是不同，圣人所行乃是把这一个个伪君子都变成真君子，一个人如果一辈子都做君子该做的事情，没有任何逾越，那么纵然他心中有着龌龊，那他依旧是个君子、贤人。”

“这就是圣人之道，化假成真。道德与礼法就是这些的衍生物，就如你所说，每个人在私底下都有龌龊，但走在人前，一个个却都如君子，这就是因为道德与礼法的存在，让他们不得不伪装自己，然后伪装一辈子，最后假的成了真。”

“老师您是想做一个圣人么，将这虚假的世人，变成真人？”

牧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也长大了，应该出师了，收拾好东西离开玉京山吧，踏足属于你的人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