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楚
南楚重镇云溪依山傍水，风景秀美。而这一座城，即是一大家。 百年世家名门云家在此，向来远离尘世，云家位于半山腰上建起的府邸，桂木为梁，木兰为橼，辛夷作门楣，白芷饰卧房，好一派仙家庭院。 云溪镇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茶楼、酒肆、场、墨庄、绣坊林立，山脚下俨然已经是一座繁华的小镇模样。山下所有的店铺酒肆都是依着云家而生，大多是云家产业。慕名前来，想找机会投拜的众多习武之人常驻于此，城外形成的散修小校场经常人满为患。前来挑战的武林人士都聚集在酒肆茶楼里吹牛聊天，等待着每个月开山门的那一天，可以递交拜帖，一窥仙府真颜。 南楚本是东吴国南边的一个附属国，因为仰仗第一大家的云家的武力威慑四方，并不曾被吞并，只是割据南方，作为藩国附庸在东吴统治之下，一直相安无事。云家几门绝学让人望而生畏。云家男不分家，女不外嫁，但是男女武学谱系不同，男子主修内家心法、御剑；女主修轻功、医术。 云家绣庄后院，春花浪漫，天光正好，绣娘们把绣工都拿到了院子里坐在一起忙着活计，拉着家常，旁边一个清秀的小男孩却端着一本，一本正经的蹙眉阅读。他约莫六七岁，身量修长，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乌木色的黑色眼眸下长长的睫毛卷翘着，正专注的看着。 账房先生偶尔路过，打趣的拍着小家伙的脑袋，“小蚯蚓！一大早看什么啊？怎么不去玩啊！” 秋隐微微抬头，看着账房先生笑眯眯露出两颗小虎牙，“刘叔，这好看啊！” “你识得几个字啊？你娘难道有钱给你上学堂吗？”账房先生翻看了一下秋隐手中的《弟子规》。 “刘掌柜的，你就别为他操心了，我们绣房里可是要考出状元的！”一个捏着绣线正要戳针的馨姨笑着打趣道。周围几个绣娘都哄笑起来，“等明儿我们小蚯蚓当了官，他娘就不要在这里做这些要累瞎眼的活儿啦！” 秋隐的娘头也不抬，在旁边平静的说，“我可没钱供他去学堂，就自己随便指了几个字给他识得，长大以后某个差事也不至于大字不识。” 刘掌柜很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见小家伙看很专注，完全不被周围人所影响，很是难得，就留了心，“小蚯蚓，刘叔现在让你帮我个忙，给你一份差事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蚯蚓一听说能分配一份差事给他，立刻打起精神来。 “你帮我把我们昨天赶制出来的那两双新鞋给管家庸伯送去吧，开春了都换新装了，客人太多，最近我们这里太忙，他还来凑热闹，自己也不来取。”刘掌柜呵呵笑着，交代小蚯蚓。 “刘掌柜的，你小心我们到管家那里告你一状，你背后说他坏话！”馨姨又笑话起刘管事，惹得刘管事蹙眉虎着脸似乎要发怒了：“你们几个，不想要这个月工钱了吗？居然开起我的玩笑了？” 小蚯蚓跑过去拽着刘管事的袖子，水灵可爱的小脸儿仰着央求道：“刘叔！刘叔！莫生气！ 馨姨她们都是开玩笑的，以后这种小事我帮您跑腿就是了，反正云老爷府离我们很近，送双鞋而已，就不劳烦管家大人来拿了，咱们绣房最近忙，大家都没空，我是最有空的呀！” 于是，小蚯蚓就接下了跑腿的活儿，小家伙干得很起劲，走街串巷的送货门儿清，一开始只是让他送些小件儿东西或者下人的常服，后来发现他做事很妥帖，有次路遇下雨，小蚯蚓甚至脱下外披裹着绣房的新衣裳不被淋湿，客户很是感动，回来还打赏了他。他拿着打赏的钱要上交给刘掌柜，刘掌柜把两个铜板推回去给了他，“你拿着吧，赶紧去找你娘，回房里换一身干衣服去，都淋透了。” 小蚯蚓因为识得字还伶牙俐齿，几次在云府送东西还礼数周全，全然不似街边店铺里长大的黄口小儿懵懂无知，云管家庸伯很喜欢这个白净机灵的孩子，又得知是绣房里帮工的绣娘所生的儿子，就上门来找刘掌柜要人来了。 “小蚯蚓这孩子办事麻利又机灵，我们大少爷现在长大了，开始不太喜欢有婢女近身伺候，房里正需要一个打扫的小厮，平时顺便还要负责把云家的藏阁也清扫一下，你看看跟他娘说一声，待会儿把他带过来，就让他来府里当差吧。” 得知小蚯蚓要被云管家要去当差，秋隐娘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妥吧？我家小子年龄尚小又不懂事，怎么可以去云家主府去当差呢？那不成！那不成！” “秋隐娘，你这样说就不对了，现在不是征求你的同意，这是知会你一声，去云家当差是这镇上多少人家梦寐以求的好事儿啊，你居然还推辞？你儿子长大以后要靠什么营生？难道真的去考状元？他是男儿，总不能跟你学绣花吧？” “可是……”秋隐娘还是很不情愿，这时，小蚯蚓蹦蹦跳跳走过来，“娘！刘叔！怎么了？
” 刘掌柜看小蚯蚓过来，赶紧说，“小蚯蚓啊，云管家看上你了，让你去云府当差，在大少爷房里做洒扫每个月有五十呢！你去不去？” “好呀好呀！”小蚯蚓想也不想立刻就答应了。 “小蚯蚓！你还小不懂事，待会儿不小心冲撞了老爷和太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秋娘把小蚯蚓拉到一边，捂住了他的嘴。 刘掌柜可不罢休，笑嘻嘻的道：“小蚯蚓，你不是喜欢看吗？云府里有一座通天高的藏阁，只要你差事办得好，没事的时候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这下听得小蚯蚓心驰神往：“真的啊！刘叔！我真的可以想看多久就多久吗？” “那当然！只要办完差事，你自己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你的工作就是打扫大少爷的房间和藏阁。管家庸伯说专门给你在藏阁收拾了一间屋子给你单独住。” “那我今天就想去！”小蚯蚓一想起可以直接“住”进藏阁，整个人都雀跃不已。 “秋隐！你就那么想去做下人伺候别人？”秋娘很生气的一把拽过小蚯蚓，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自降身份低人一等。“好好读，娘不需要你来养！” “秋隐娘，我们这只是雇佣关系，是活契，又不是奴籍签死契，不当职的时候，如果主子允许他还是可以出府来看你的，你儿子以后不想干了，还是可以考状元吗！”刘掌柜抚掌大笑，一边就牵着小蚯蚓就要带去云府。 “刘掌柜莫急，请容我交代他几句。”秋隐娘急忙拉过小蚯蚓，走进了房间。 刚进了房间，秋隐娘拉过儿子的双手，紧紧攥在手心里，“小蚯蚓啊，你知道你现在要去做什么吗？” “娘，我知道啊，我想去当差做事挣钱啊！以后孝敬娘。”小蚯蚓很得意的昂着头，“娘，您不要担心吗，我会好好干活的，我很勤快的！” “小蚯蚓啊，娘不是担心你会偷懒，娘不要你挣钱，云府就不要去了，你就乖乖呆在我身边好不好？”平时喜忧都不挂脸上的秋隐娘突然双膝跪下，拉着秋隐的手臂不放。“孩子啊！你不能去伺候人，那不是你应该做的事啊！” 小蚯蚓见娘为了阻止他去云家，居然还跪下了，他连忙扶起秋娘道：“娘，您怎么给我跪下了，这不合适，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被人发现的。” 秋娘眼泪夺眶而出：“但是那也不行啊，你是……” “娘——”小蚯蚓用稚嫩的小手轻轻的拍着娘的手背，似是在安慰，“您就不要担心了，管家说我每个月都可以有空回来看您，云府又不是什么艰险之地，我这一年都去了好多次了，都是良善的主人家，从来没人欺负我。大户人家只是一份打扫的工作，跑跑腿而已，不会接触什么人，没人会知道什么。” “可是——”秋隐娘还是不放手，满脸担忧。 这是院子里的刘掌柜等不及了，“你们娘儿俩至于吗？又不是生离死别，怎么还不出来？也就几步路就到了云家主府，也不是入奴籍，不会签死契，小蚯蚓又不是去了火坑出不来！你不乐意回来就是了，这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吗？今天去试试工，万一少爷不满意还是要退回来的，我都帮他找了几十个干活的，都不合少爷的意被赶出来。小蚯蚓你是不是能干得长久就看缘分了，跟我来，快点啊！” “好咧！刘叔，我现在在屋里收拾东西马上就来！”小蚯蚓答应着，拿着两件衣服卷了一个包，抬脚就要走了，“我走了，娘！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秋隐娘忧心忡忡的望着儿子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帕子，这一去，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