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你真幽默。(第2/2 页)

所以，叶全是为了她来的。

李景没有跟上殡仪馆的队伍，宋奇回头看了她一眼，但鉴于她还是个孩子，跟着去了也没有多大用处，因此什么也没有说就转身离开了。

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神涣散了片刻，才看向一直没走的裴化云和叶全。

刚刚她也只是有点怀疑，现在几乎是肯定了。陈碗出事了。

李景一直等着两人的其中一个开口，但是他们默契地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你们什么也不说吗？”李景忍不住开口问，“是陈碗出事了吧？如果是她需要帮忙，你们不会来找我一个未成年，宋奇和姜薇才是你们的首选。是宋奇叔叔也知道了陈碗发生了什么，还是说即使是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是生了重病，她大概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也不需要任何人陪同。”李景的话音颤抖起来，“她死了吗？”

叶全和裴化云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空白，李景这次是百分百的确定。陈碗长了腿，别人追她她会跑，追得越紧跑得越快。如果哪一天有人追到了她，她也不跑了，那就是跑不掉了。陈碗死了。

李景突兀地想起来前段时间，她试探姜薇时，她说过的话，“想要一刻不停得追赶她的步伐，就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你要有自己的人生，别走上我的老路。”

她看起来却兵不后悔。

李景不再看两人，她对陈碗，的确有难以言说，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理解的感情，不是来源于陈碗对她的帮助，或者什么一见如故，那些都是狗屁。就算有什么前世来世的因果缘分，她也不在乎，她只是知道，如果陈碗想要什么，她都会尽全力去做，就算她要自己的命，她也毫不怜惜。

可是陈碗什么也不要，她并非看不起李景的真心，只是她什么都不需要。

李景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么沉重过，她转头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别跟着我，也别管我，我不会做傻事。”

裴化云久久沉寂，好半天才拍了拍叶全的肩膀，“局里忙吧，你回去吧，我跟着奇去殡仪馆那边看看。”

叶全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又是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竟然直接带着裴化云进了姜薇的房间，关上门又把两人的手机都关机扔得远远的，一顿操作下来这才开口，“哥，你要有大麻烦了。”

裴化云心中一惊，第一反应就是陈碗被发现了，他带着陈碗离开博物馆的事情被发现了。

该怎么办？怎么保全陈碗？她身上带着长生的秘密，多少人趋之若鹜的秘密，一旦曝光在公众视线里，之前的胸口中弹，都只是开胃菜。

叶全紧皱着眉，摸裤兜摸出一根烟来，虽然在别人家里抽烟，还是在别人主人刚刚去世的情况下相当缺德，但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哥，局里一直没有联系你，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有点数吧。大概就是这一两天，会传唤你回去审查。”

“博物馆这次的活动，你是所有便衣里最先知道所有布局的，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的，还有当事人指认你的“表现”格外突出，那些劫匪根本就不怕杀警察会带来的后果，按理来说，他们该第一个拿你开刀。可是十六个警察，死了七个，你不光幸存，还活捉了劫匪立下了大功。”叶全向来是没有情商，有什么说什么，他的脸在一阵烟雾里模糊不清。

“我们到的时候，那些被绑起来的警察在没有其他人的帮助下，几乎不可能给自己松绑。你是怎么在那么短时间内脱离掌控的？虽然那些劫匪口中无根无据的证词暂时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你这次是真的有大麻烦了。你难道自己不知道，你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有嫌疑吗？为什么拖着伤腿也要离开现场落下口舌？”

裴化云无从辩解，半天才回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也不是没猜到，那些劫匪看出了他的行为异常，不栽赃他才不正常。

下一步就是查他的行驶记录仪和小区的监控了。

叶全已经开始抽第三根烟了，“你怎么想的，我不相信你只是为了女人才急匆匆赶回去，不见那一面你能死吗？你女朋友能死吗？”

……不能死，但是会比死还惨。

裴化云三缄其口。

“哥，你不告诉别人，好歹告诉我。你什么也不说，我心里也慌得一批。这时候你就算是说你女朋友痛经你回去照顾我也敢相信你。”叶全将手里的烟递给他。

裴化云没接，昨天他的衣服上带着点烟味，都被陈碗嘲笑说“工资一点点，抽烟好几条。病来如山倒，坟前没纸烧。”他受够了。

叶全塞回自己的嘴狠狠吸了一大口，“要是你死了，就是英勇就义，所有人都会怀念你，追悼你，你会永远活在我们心里。领导和锦旗，还有逢年过节准时准点的油和大米，会一起到你爹妈家里。但是你还活着。七个警察和一个游客，一共死了八个人，剩下幸存的人都在想你为什么能这么轻松地活下来，别人为什么这么轻松地死了。就算你自己不介意，吃嘛嘛香，但是这是个群体社会，我们所有人都是活在别人的目光里。裴副队，你还不如死了来的轻松。”

房间里有股经久不散的药味，还有叶全在其间吞云吐雾，裴化云几乎觉得自己要驾鹤西去。

“那要不然我自首去，劫匪是我找的，工作人员是我贿赂的，监控是我破坏的，陈碗的尸体是我藏起来的。我扶老奶奶闯红灯，我公开场合大小便，我把乔布斯的头发移植我脑袋上，我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战，我复活希特勒，我天天呼吸导致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裴化云语速很快，“不就是调查进度卡死，缺一个替罪羊，我现在就把自己开膛破肚，洗干净架上火，给你们来一顿烤全羊呗。”

叶全吐出一口烟雾，面无表情地回答，“你真幽默。”

“但过两天审讯的时候你要这么说，你的前途就止步于此了，说不准过两年你还是副队，要管我叫一句队长了。”

裴化云一愣，“队怎么了？”

“年纪大了，下去了。本来是你接上的，他们现在以你年纪和资历还不够作借口，把晋升流程摁下了。”

裴化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松了一口气，他现在背负着一个陈碗，来自姜薇的不知道是劝告还是炫耀，或者两者并存，还有七个同事死去的巨大悲痛，他不认为自己负重前行的同时，还能为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这样的美事奔走。

以他的心理素质，他也做不到。

裴化云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干脆辞职算了。

接着他就被自己震惊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做警察其实不是他的梦想，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坐在路边替人画肖像画，每天赚五十块钱，晒一天的太阳，回家的路上买一块煎饼果子。

放弃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做画家的天赋，画肖像画，肖像都会活过来和真人一起揍他。

后来稍微长大一点，他想和妈妈一样当小学老师，放弃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实在对小孩没有半点耐心，怕将来的教育生涯上出现一些能上当地新闻的极端事件。

最后被爹妈联手扭送进了警校，他的分数刚刚好，18岁那会的身高体重也刚刚好，几年大学生涯的各项分数也刚刚好，每次处理的事件也基本能圆满完成，和领导同事们的关系也非常好，就算是相当难缠的群众也从来没为难过他。

一切都是刚刚好，他好像天生就是该做警察的，他也愉快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而陈碗就是这个变数。

裴化云是天生当警察的料，合该做这一行做到死，但是如果为了保全陈碗，他也可以放弃。他再次意识到这一点，头痛得要炸开了。

叶全再次把烟递给他的时候，裴化云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