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人家干了这么多年的服务业也很不容易。(第2/2 页)
陈碗仍然没有回答。手却缓慢地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是浣沙亲手缝的,两次。
她曾经带着那样可怖的伤口流浪了一整年,几乎每天晚上都在遭受着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虽然早就明白自己已经死去,但是带着这样致命的伤口却表面上与常人无异,怪物一样独自行走在人世间,她痛苦绝望得无法入睡,也是那个时候就常年常年的不再尝试睡眠。
从前的痛苦她一直难以忘记,仿佛时时刻刻的在重演一般,甚至手脚有时还会有莫名被捆绑住的错觉,全身冰冷的无法动弹。
直到十四年后她遇见了浣沙,在得到了浣沙高超的医术治疗下,情况才得到缓解,她除了一个永远都不会恢复的伤口,几乎是“痊愈”了。
但是流浪漂泊十四年,她也把自己的名字忘在了某条巷子里面,她把名字寄存在了浣沙那里。
浣沙只是偶尔提到自己从前的故事,他活在世上已经很久了,看过的人,走过的路比陈碗要多得多,他说起那些事来,就像说起别人的故事一样,相当淡然。
“那我能把名字放在你这里吗?”陈碗主动问。
浣沙拒绝了,可是陈碗不依不饶,“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我总有一天会忘记我的名字,你就不能帮我记一下吗?”
浣沙语气冰冷,“我们的记性都会变差,这是不可避免的。我比你多活了几年,已经把自己的名字忘了。如果你将自己的名字放在我这里,说不定你还来不及忘记自己的名字,我就已经想不起来了。”
“你是我的朋友,伙伴和老师。”陈碗很坚定,“名字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重要的,但放在你那里,你一定会帮我看管好的吧?”
浣沙最终还是答应了,他还是没有抵挡住陈碗长达几年的软磨硬泡。不过陈碗也确实猜对了,浣沙到如今也没有忘记陈碗真正的名字,即使陈碗自己已经遗忘了。
原来活得太久,不仅会失去朋友,连痛苦都会偷偷溜走。
裴化云也看出了她情绪的不对劲“那个人,他原本要对你说什么?你曾经告诉过我,陈碗这个名字是借用了姜照妻子的名字,那你的名字呢?像你胸口的子弹一样,寄存在了那个人那里吗?”裴化云的手慢慢附上了她的肩头。
陈碗的思绪好像经历了漫长的旅途,堪堪回过神来。
两人的目光相撞,陈碗好像失去了浑身力气,跌坐在地上,只是没来得及和旁边的鞋柜和椅子相撞,就被裴化云拦腰抱了起来,别让质地坚硬的家具撞出个好歹来。
裴化云也是有点心急,竟然一时间忘了她腿上还被李燕扎了一刀。
陈碗被放到了房间的床上,裴化云则慌慌张张地去找医药箱。
陈碗穿了一条宽松的阔腿裤,因为已经被扎破了洞,裴化云干脆就用剪刀沿着裤腿剪开了裤子,她的大腿侧边有些细小的伤口,除了李燕扎的那一个口子无一例外,都是被专业的医护手段处理过的。那些伤口就和陈碗的人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已经不知道存在了多久。
裴化云知道一些护理的常识,但不意味着能和专业的医护人员媲美。他先是给伤口消毒,再取来了针线,最后又翻出了好久没带的眼镜,然后盘腿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开始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陈碗一动不动,任由裴化云做主。
而他在快结束的时候,出了一身的的汗,他也忽然意识到了,他正在做外婆曾经做了几十年的事。
旁边的那些伤口,说不准就有外婆亲手处理的。
裴化云用稍大号一些的创口贴盖住了伤口,“虽然……谨防伤口感染发炎吧。”
陈碗没说话,只听见裴化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碎碎念,“其实我对基本的医护常识和手段一点兴趣都没有。小时候外婆就说我注定和医疗事业无缘,让我爸妈早点开个垃圾站,以免我以后失业。”
“我的急救手法也只有及格线水平。在几年前的一场事故里,我不幸中弹,同行的伙伴伤的伤,死的死,我只能躲起来,用最原始的方法取出子弹再止血。”
“而我实在是个胆小鬼,磨磨唧唧的,等伤口差不多处理好了,我也已经流了很多血。因为失血过多,我的意识都不清明了,最后只能想起外婆说我,看起来是个好孩子,但是说不定会死于粗心大意。”
裴化云模仿汪徽汝的口气说。
陈碗嘴边忽然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如果让你选,是像我这样,不生不死地活数百年,最后悄无声息,莫名其妙地化成灰烬,还是当下立刻就去死?”
裴化云咽了咽口水,看着她的双眼道,“虽然你没说过,但我猜测你现在的样子不是你自己选择的,也不是你能选择的吧?既然你不能选,想必轮到我的时候,我也无法选择吧。”
陈碗不再说话了。
裴化云又继续说,“那次应该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是依然很疼,我得不到援助,身边也没有任何同伴,如果死在那个地方,遗体也大概会被毁掉,我连一句遗言都没办法留下来。但死讯终究还是会传回去。”
“我爸妈是很支持我的工作的,但外婆一直觉得我无法承担这份责任,哪一天一不小心,就会死于这份责任。她还告诉我妈,让我妈做好每一次见我都是最后一面的准备。到最后的时刻,我脑袋里只有这些。”
“托其他同事的福,我在血流干之前被送往了医院。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人活着不是为了死,只是每个人都可能会带着不甘心莫名其妙地死去。或许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刚刚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我都可以接受,只是不甘和怨恨都是人之常情,我也不能免俗。”裴化云笑了,“如果我再也死不了,就自己背着个小包,满世界游山玩水,或者说是流浪逃窜,看看能不能找到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守着日出日落过活。”
“如果下一刻我忽然暴毙身亡,就大骂一句老天爷,然后老老实实跟着阴差走算了,人家干了这么多年的服务业也很不容易。况且迫于他们的淫威,我好像也不得不走。即使让我写遗言,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实在惭愧,步入社会这么多年,走之前竟然也没有什么能留给社会和父母的。”
“你问我这些,是想让我和你作伴呢?还是觉得我活着有点多余?”裴化云问,“你究竟,为什么要回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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