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若是你能为他留个后......(第1/2 页)
祁雪生于大荆仁怀元年,彼时西羌与北胡屡屡进犯,但都只在边境作祟,并未打到中都来,是以她并未直面过战事。
若说与战事离得最近的一次,便是当初击退北胡时,先帝下令将北都捷报全城张贴,每日还有人骑马过街大声诵读捷报。
那时一家人才刚刚搬进祁府,小小的祁雪每日蹲在大门后,透过门缝看外面穿着盔甲打马而过的男人大声喊着“北都大捷”,许清源说“大捷”就是打了胜仗,北都人从此可以过安宁日子了。
小祁雪并不懂“安宁日子”是什么,如今到了婴鸣街,她才恍然明白了。
刚到北都时,她被那些身体残缺的百姓吸引了目光,并未发觉这城中的孩子少得可怜,如今回想起来,只觉脊背发凉。
她转头看着秦妱。
秦妱抚了抚肚子,轻声道:“虽说女人可以带着孩子躲在城里,可北胡的投石机是不分男女老少的,喏,这么大的石头......”秦妱比划着自己的肚子道,“这么大一块石头就能把一间屋子打坏......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那样柔软脆弱......下一刻便被砸得比纸还薄......”
说到这,秦妱似是想起了什么骇人的场面,眼眶通红,缓了缓才继续道:“有些孩子侥幸躲过乱石,可身旁的亲人却没躲过去,等孩子再被人找到时,早就饿死了......这些孩子都埋在这里,他们投错了胎,生在北都......”
秦妱说着,抬眼看祁雪:“可是阿牧没有错,他不是北都人,他被人从金银窝扔到了这地狱,但他没有怨也没有恨......我还记得那天夜里,他满脸是血回来,同我们说他杀了几个北胡人,北胡人不难杀,他要城里还活着的、能动的男人跟他出去再拼一次......若是赢了,大家就都有命活,若是败了,也不算窝囊......”
祁雪听得入神,喃喃问道:“赢了吗?”
“赢了,那年他十三,此后四年间,胜仗无数。”秦妱的语气有些骄傲地扬起,随即又低落了下去,“外面有人说他是战神,可只有我们知道他流了多少血,几次生死一线,后事都交代了好几回......也有人说他是鬼面阎罗,杀人不眨眼......”说到这,她嗤笑了声,“真可笑......世间若真有阎罗,那也该有救苦救难的菩萨,北都又何至于沦为人间地狱......”
秦妱歇了歇,待泪干了些才道:“我同你说这些,是有私心的。”
祁雪隐约猜到了,但并未直接挑明。
“先前我请人给阿牧说媒,他都拒了,我知道他是决心要将命留在战场上的,五年后北契期满,若是形势所需,他定是要奔赴前线的......他不想耽误女子一生......可如今你嫁来北都,那便是与阿牧有缘......若是......”秦妱顿了顿继续道,“若是你能为他留个后......”
......
入夜,祁雪侧躺在床榻上,对着案的方向发了会儿呆,又起身开门叫小荷。
“小姐,怎么了?”小荷进了屋子转身关上门。
“有些睡不着。”祁雪没回床榻上,反而在案边坐下了。
小荷将炉子拎到案边,问道:“是因为毅王妃的那些话吗?”
祁雪抱膝,将头搁在膝盖上,声音闷闷的:“嗯......周行牧他......真的很厉害......可我不能牺牲自己去给他一个圆满......况且,是他给了我选择,我不想辜负他......也不想辜负自己......”
“我懂的,夫人以前也常说,女子不一定要依附男子而活,小姐不想做的事就不做。”小荷将之前给周行牧盖的厚被子抱了出来,铺在案边,又问,“那小姐想好离开北都后去哪儿吗?”
祁雪摇摇头:“我想先将交易做好,再慢慢想这些......”
小荷点点头,将火炉挪至案边,对祁雪道:“那现下最要紧的便是睡好觉!睡饱了,明日才有力气出门!”
祁雪望着小荷扬起的笑脸,也跟着笑了出来。
翌日,祁雪用过早膳后便带着小荷出门径直去了城西。
“五爷。”祁雪喊了声。
一个肩上正扛着锄头沿着墙边挪步的佝偻身影停下了。
祁雪走近了才瞧见老人的腿上还系着根草绳,草绳另一端绑着正在地上被拖行的竹篾,竹篾上整齐堆放着还沾着泥巴的白菜。
小荷忙解了草绳,将竹篾抱了起来。
老人手上的锄头也被祁雪接了过去,他看清了是祁雪,笑道:“夫人带小荷姑娘来收菜啊?”
“今日不收菜,想来问您些事。”
五爷算是北都城中最年长的老人了,虽现下才过知命之年,可身型和面相已近古稀了。
五爷上战场丢了左手手掌,右腿骨头断了,虽看着无碍,但不大能使力,是以平日里出门多是沿着墙根走。
“夫人您问。”五爷正色道。
“五爷,北都城中的道路向来都是泥土路吗?”
五爷皱起眉,脸上的沟壑愈发深了,他回忆了会儿,道:“打从我记事起就是泥路......”
祁雪心下叹气,如今城中四处荒废,其中最要紧的便是修路,路不实、不平,都不便于行走,那么无论百姓是要耕种还是行商,都不便利。
她记得中都街道上铺着打磨光滑的石砖,每一块都是花银子命专人打造的,坚实好走,可北都却没有这么多银钱买砖。
原想着问问城中老人,早先时候北都是否有好的修路法子,若是花费银钱不多,便试试看,总好过走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