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辞而别(第四更)
第十五章 不辞而别(第四更) (第12页)
第二天清早,石宇生收拾好行囊,没有跟任何人告别。趁着天色昏暗,悄悄地溜出了方家。
他在方家居住的小屋里,珍藏了许多承载他记忆的物品.只是他此行风雨飘摇居无定所,那些东西没法一一带走。
他把那些锁在房间的木箱子里,此生如果有幸,他一定还会回到伏北岭,把父亲的尸骨迁回江南故里。
石宇生安排的第一站,是伏北岭上一家商铺。
他平时生活朴素,没积攒什么金钱,想出门前他必须典当一些物品,攒齐去天北峰的路费。伏北岭上最富裕的是方家,占了整个镇子产业的一半。方家发家后,镇上也有其他家族效仿经商,也有不少成功的产业,只是没做到方家那么大。这家全镇唯一经营典当的商铺,就不属于方家。
方铭拿出身上的物品,由老板清点,最后商谈定价用一百两成交。一百两对于一名普通的少年来说已经算是巨款了,但对于他只够购买一匹普通的健马。
不过去天北峰的道路崎岖,多段途经深山密林,不便行马,所以这些盘缠只是用来备些食物用品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一去百余里没有车马代步,路上没什么旅店,大多时候得露宿,吃一番苦头看样子是少不了的。
方铭转身准备离开,商铺的老板叫住了他:“小少爷生得好眼熟啊。”
“你是说我?你认识我?”石宇生记得自己没来过这商铺。
“倒也不是,只是小少爷很像一位故人,对了,就是方家以前的管家。”
“你说的人正是家父。”石宇生惊异,父亲还与这店老板有过交情。
“原来是石宇生小少爷,令尊生前可不少跟我夸过你,今日才见到,真是气度不凡。”
“过奖了。”这老板的话让石宇生觉得有些奇怪。
“哦,是这样的。石管家曾于我有些恩情。当年我白手起家,做了亏本买卖差点倾家荡产,石管家伸出援手借了我两万两白银。等我扭亏为盈,生意越做越大,竟听闻石管家他英年早逝。没能报这份恩情我心有不安,听说石管家有个儿子还在方家,一直没能登门道谢,实在过意不去。”
“有这事?”石宇生从没听父亲说过。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父亲常教育他予人恩惠不必常记挂在嘴上,而犯了错误则一定要口头认错,父亲帮了人不说也是很正常的。
“家父只是随手之劳,施了些小恩小惠而已,您不必记挂在心里。”石宇生大气地回应。
“小少爷神态说话,真是像极了令尊。少爷稍等,我这里有三万两银子,方管家当年对我恩重如山,少爷一定要收下这份谢礼。”店老板掏出三张银票,每张都是一万两。
白银作为货币超过万两,就不会以实物形式流通了,不然太过沉重不便,更大金额交易,往往采用更珍贵的材料宝物,或者商会银坊开具的有兑现效力的银票。当然,银票在对应商会银坊经营外的区域,就是无法使用的白纸。
石宇生立马推辞,父亲当年帮人的这事他可一点不知情,莫名其妙收下这么重一笔财富他于心不安。毕竟在伏北岭拥有三万两白银,绝对可以算个小财主了。可这店老板实在是盛情难却,说什么都要石宇生收下,甚至石宇生让步说只收下父亲当初借予的两万,店老板都不同意。
两个人就这么推让着,忽然石宇生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地问道:“店主还记得家父什么时节,借出的这两万两银子吗?”
店主支支吾吾:“这个,时间太过久远,我记不清了。”
石宇生想明白了什么,抓住了三张银票,飞似的跑了出去。
一边在街上狂奔,一边想通了所有事情。
之前他就觉得奇怪,没有别人比他了解父亲的为人。石辰海处事极为谦虚内敛,对石宇生要求严苛,从不在别人面前主动提起儿子。这老板分明就是信口开河。
而且父亲两袖清风,方家每次赚了大钱,都要给石辰海记一大笔赏金,可石辰海从没去领,只拿些微薄的生活费,又哪里能有两万两白银予人经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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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方家曾买了栋精美的小楼,连着赏金一起送给了石辰海父子,可父亲死活不收,过了不到半月硬生生退了回去。若是父亲有万两白银借人,也多半是那半个月的事情。石宇生问老板父亲借予钱的日期,也正是为了验证。
可是老板回答记不清。商人可不会忘了自己起家的重要日子。更何况这位商人,仅凭几年前父亲偶尔提及,就至今记得自己的名字,这记忆力可不差。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店老板费尽心机撒谎,无非是为了让石宇生收下这三万两银子。
是谁要给石宇生如此重金,却又不敢当面赠与?又是谁知道自己今日离开伏北岭,不得不来这当铺典当些路费?
答案,呼之欲出!
一路狂奔,他再次回到方家。凭借自己的身法,趁着护卫不注意,他悄悄溜了进去。接着他直奔目的地,到了方家接待议事的大堂,却没见到要找的人。沉思的片刻,他豁然开朗,想到了一个地方。
***
这里是方家的后山,这里是方家安葬逝者的地方,唯一的建筑是方家灵堂。大多时候并没人来这里。
石辰海也被安葬在这后山里,就在灵堂后面的一角。石辰海死前也心系故土,遗言安葬他后不立碑,若有机会再迁回乡与妻子合葬。
石宇生刚到后山,发现平时没人打扰逝者安息的后山,今日竟飘起了香纸出的烟气。定睛一看,正是几人在安葬父亲的土丘前祭奠。石宇生暗暗躲在灵堂一侧,竟观察发现那些人的正是方家族长方震天,还有方御、方秦以及方天明等。
众人一一拜祭过后,方震天示意:“你们先离开吧,我一个人陪一会石老弟。”方御看着相比几天前削瘦憔悴许多的方震天,安慰了句“大哥节哀”,带着别人离开了。
此时的方震天竟如风中残烛,须发白了大半,似乎比耄耋老人还弱不禁风。他坐在石辰海墓前,老泪纵横:“老弟,我想方设法赶走了你的儿子,你不会怪我吧。我看得出来,你家那小子跟你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全是一样倔脾气。当年云亦商会的人看中你的本事,想把你挖过去,你百般推辞,放弃了似锦前程,留在我方家这弹丸之地。现在你家的儿子也要学着你,尽力于方家,我方家又何德何能啊。”
“你不知道吧,你家那小子比你还要卓越不凡,不仅天资聪明,仪表堂堂,而且武学天赋惊人,这才十三岁,已经远远不是我们这群老家伙比得上的了,更难能可贵的,他为人谦逊性格坚毅。现在又有高人看中,我若不赶走他,他怕又是像你当年那样因为方家误了前程吧。”“从半年前,我便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管理方家的诸多事情,我也是越来越不能亲力亲为。怕要不了个三年两载,我这把老骨头也要去陪老弟你了。以前我一直自视甚高,不肯服老。直到看见宇生的表现,我才知道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时代了啊!我也是因此注意到方家年轻人也是人才济济,我是真的老了。我现在也应该放下方家的事务,交给这些年轻人们,打算安度最后这一两年了。”
“我这一辈子最愧疚的事情,一是无子女对不起祖宗,二便是对不起你们父子俩啊。不过老弟你泉下有知,也不用担心你家儿子,宇生他是人中之龙,将来必定不凡。他是上天看中的人,福祸不是我们能预料的,命运如何全得靠他自己。”
藏在一旁的石宇生听完,心里再难以平静。他没有惊动方震天,悄悄地将三张银票用石块压在灵堂前的石台上。
接着,他对着父亲墓所在的方向下跪,然后深深拜了下去。
当他站起身,便真正下定决心。他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九年的方家,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他也要奔向前方未知的前途,去实现他从小的梦想。
他还想不到,他的命运自此已经彻底改变。他未来要面对的一切,将会与这混乱不堪的世界的前途,深深地关联。他将被卷入最深最恐怖的漩涡中央,结局如何,此刻还无人可以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