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这是暑假的第三天，米凯莉亚躺在一张吱呀作响的吊床上，双手交握放在肚子中央，半眯着眼睛注视着影影绰绰的枝叶。 阳光很好，英国迎来了罕见的高温天，往日里生机勃勃的后院现在也显得灰扑扑、软绵绵的，那些多汁的绿叶和杂草在炎热的炙烤下挥发了水分，踩上去时会发出些利落的脆响。 米凯莉亚也正打算利用这一点来判断是否有人会走近她，企图打断她完美的午休。 因此当一声近乎爆裂的巨响出现在耳边时，米凯莉亚惊得险些从吊床上弹起来，然后滚到地上去。 “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代替走路吗？”她瞪着幻影显形到她身边的弗雷德，过快的心跳使她有些恼怒，“从楼上走下来不过一分钟的事！” 弗雷德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没有回答她，而是毫不客气地坐到她身旁，踢掉鞋子躺了下来，和她挤在一张吊床上。 “拜托！这样很热！”米凯莉亚大幅度地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动，反而因为吊床的剧烈晃动差点把自己甩出去。 “我劝你不要这样做，”弗雷德笑着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使她动弹不得，“否则只会更热。” 米凯莉亚不服气地窝在他身边，挑剔地看着他的红发。 “你还是长发好看。”她说。 “可是夏天很热，”弗雷德腾出一只手摸着自己刚刚剪短的头发，“做事也容易挡着视线。” 米凯莉亚没法反驳，只能安静地躺着，慢悠悠地数他脸上的雀斑。 当他们不再说话，那些从屋里传来的细碎的交谈声又一次不经意地出现了。米凯莉亚知道那是两家的父母在交谈——关于她暑假的去向。 韦斯莱一家似乎是受到了邓布利多教授的指示，一整个夏天都要待在神秘的凤凰社总部里，过不了几天他们就该动身了。 “我爸爸妈妈知道这些。”她突然说，“邓布利多教授也希望他们加入凤凰社，毕竟他们的工作一定能在某些时候派上用场。” 她挪挪身子，朝向弗雷德，“我想他们会加入的，但是不会像你妈妈一样一直和你们一起住在总部，他们都得上班。” 弗雷德捏起她的一缕头发，在手指间随意地卷着，“可是他们不希望你也卷入这些事对不对？” 米凯莉亚叹了口气，拍开了他的手，“当然，他们实在很难做出决定——任谁都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面临战争的威胁的。可是如果我不和你们在一块儿，也只能天天一个人待在家里，那可太容易被食死徒——或者神秘人本人——找上门来了。想想吧，一个独自在家的15岁女孩儿，杀我简直比捏死一只甲虫还要容易。” 弗雷德的嘴角仍旧扬着，“所以他们特意跑到我们家来讨论这事儿了？” “显而易见。”米凯莉亚说。 他们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那些从厨房后门漏出来的说话声朦朦胧胧的，怎么也听不真切。 “你瞧，与其在这儿担心他们会说什么，不如直接想点法子偷听。”弗雷德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卷缠绕在一起的线团。米凯莉亚看着他耐心地将它展开，变成了一根很长的肉色细绳，两端各连着一只逼真的耳朵。 “我们的新产品——伸缩耳！”他自豪地捏着那只微微跳动的耳朵说，“只要像这样——” 他捏住一头，用力将耳朵扔了出去，使它恰好飞到厨房窗边，牢牢挂在了窗柩上。 “——我们就能听见任何想听的东西。”他把这头的耳朵塞给米凯莉亚，教她把这个逼真的肉色小玩意儿放到自己耳边，随后凑了过去，一起认真地听着从伸缩耳中传出的声音。 米凯莉亚惊讶地听见妈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了，仿佛她正和她面对面似的。 “莫丽，这真的很难……”多莉丝小声说。 “我知道，”米凯莉亚听出这是韦斯莱夫人的声音，“我想把她带去那儿是最好的选择，有那么多魔法界的精英在那儿呢，是不是？莉亚不会有危险的，还是说你不相信我们能保护好她？”她半开玩笑地说。 “哦，当然不是……”多莉丝踌躇地说，“唉，这样也好……你觉得呢？亲爱的？” 接下来说话的是杰弗里。 “总比放她一个人在家里安全是不是？”他还算冷静地说，“我们都知道，那里被隐藏得很好，保密人正是邓布利多……神秘人唯一害怕的人啊，邓布利多……” 似乎是杰弗里的话让他们又一次想起了当今无法忽视的紧张局面，一时没有人再吭声。 “我明白了，”过了一会儿，多莉丝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带她一起去吧，和你们在一块总是令人放心的……” <

r> 米凯莉亚还想再听一会儿，然而弗雷德已经将耳朵抽了回来，一点点将绳子卷在一起。 “这下放心了吧？”他轻快地说，将伸缩耳收好了放进口袋里。 “是啊，”米凯莉亚眨眨眼睛，看起来并没有很意外，仿佛他俩打心底相信她一定会和他们在一起似的。“凤凰社总部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起来那么神秘？” “可不得神秘点嘛！”弗雷德捧起她的脸，看着斑驳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侧，将瞳仁映得很浅，像淡金的琥珀，“他们给那里施了一堆防护咒语，还有一道赤胆忠心咒，由邓布利多亲自担任保密人，除了他，没人能说出总部的地址——这样才能防止神秘人找到那里。” “唉，神秘人，该死的神秘人……”米凯莉亚嘟哝着，闭上了眼睛。 日光游走在她薄薄的眼皮上，透视出细密的、淡粉色的血管，以及弗雷德那头在阳光下无比耀眼的红发。 尽管闭着眼，她仍能感觉到弗雷德在注视着自己。 “莉亚，现在能告诉我学期末的时候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变得那样憔悴了吗？”弗雷德轻声说，手指小心地摸着她的脸颊。 米凯莉亚一下睁开眼，过亮的环境刺得她什么也看不见。 等视线终于恢复了，她才抱住弗雷德的胳膊，缓缓地开了口：“弗雷德，你相信有人能改变未来吗？” 弗雷德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就每天琢磨这事儿呀——”见米凯莉亚的眉毛拧了起来，他迅速掐掉话头，“怎么，你预见未来了吗？” “不知道，”米凯莉亚犹豫着说，“只是我做了几个和未来有关的梦，但是很模糊，也很抽象……梦里发生了些不好的事……像是总有人在死去……我本以为那可能是即将参加第三个项目的哈利，为此我还提醒了他，可最后还是有人死了……你知道的，塞德里克。” 她吸吸鼻子，愧疚又一次席卷了她，让她怎么也躺不舒服了。 弗雷德轻轻搂住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难道你认为是你害死了塞德里克吗？” 米凯莉亚的身体抖了抖，眼眶开始泛红。 “我收到了暗示，可是我没能解开它！”她说着，声音颤抖起来，“塞德里克不应该死的，他不应该……” 弗雷德像是裹可丽饼一般将她抱紧了，尽管他们此刻都汗津津的。 “你怎么确定你做的梦就一定和未来有关呢？”他用哄小孩时特有的轻柔声音说，“难道你做的每一个梦都对未来有所指示?” “这不一样——” “难道你梦到我出轨，我就一定会和别的女孩约会吗？” “哦！弗雷德！”米凯莉亚生气地抬起头，一边流泪一边锤着他的肩膀，“你早就想这么做了是不是？” “我怎么敢呀！”弗雷德笑嘻嘻地承受着她的捶打，“所以说那根本不算什么！既然你分不清哪些是普通的梦，哪些又能隐约预示未来，为什么还要去逼迫自己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呢？” 米凯莉亚还想反驳什么，但是没能说出话来。 “要知道，莉亚。”弗雷德不再嬉皮笑脸的了，他认真地注视着她盈满泪水的双眼，“塞德里克的死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哈利的错，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人需要为他的死负责。” “因为坏事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那就是神秘人。” “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一切的源头，一切的痛苦，全都是他造成的。”他平静地擦去米凯莉亚的泪水，“比起责怪自己，去责骂他，憎恨他，不是听起来要明智得多吗？” 米凯莉亚安静地啜泣着，将脑袋埋进弗雷德的胸口，感受着他单薄t恤下逐渐强壮的温热躯体。 她回忆起和塞德里克为数不多的几次相遇:他收下爱神小精灵转送的情时无奈的微笑，魁地奇比赛时认真的侧脸，圣诞舞会时看向秋·张的纯粹炽热的目光…… 他和善、忠厚，与任何一名赫奇帕奇学生一样优秀……就像她认识的莱安一样…… 弗雷德的话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悄然发了芽——她从未像今天这样厌恶过神秘人，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会在众人的唾弃中粉身碎骨。 她知道自己还办不成这样的事，但至少可以从现在开始，比如加入凤凰社…… “谢谢你……”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午后的阳光开始西斜，吹过身体的风终于不再那样难以忍受，转而带上了些许凉爽的气息。 米凯莉亚窝在弗雷德怀里，睡得昏昏沉沉，只能感觉到他的一条腿不客气地搁在她身上，压得她又重又闷。

一些越发响亮的吵闹声彻底吵醒了她。她艰难地睁开眼，拨开弗雷德的脑袋向陋居望去。那儿并没有出现什么人，但米凯莉亚能听见客厅里那两道可怖的争吵声属于韦斯莱先生和珀西。 “珀西回来了？”她摇醒迷迷糊糊的弗雷德，一脚把他的腿蹬开，使得吊床又一次摇晃起来。 “什么？”弗雷德茫然地说，他揉揉自己的头发，随着争吵越发激烈，他的眼神终于聚焦起来。 “梅林的胡子！”他不满地小声嚷嚷，提着米凯莉亚翻身跳下吊床，在她捞起鞋子的那一瞬间“啪”地一声幻影移形了。 米凯莉亚横在弗雷德的臂弯里，手中还提着自己的小凉鞋，就这样明晃晃地出现在陋居的客厅中央。 “哦，不好意思。”她红着脸说，挣扎着摆脱弗雷德，踩到地上穿好鞋子。 一旁的金妮瞪了弗雷德一眼，将米凯莉亚拉到她身边。 米凯莉亚很快地理了理衣服，抬头重新看清了客厅里的局势——珀西和韦斯莱先生正站在沙发旁怒目而视；韦斯莱夫人坐在餐厅的一把椅子里，脸深深埋在双手中，不可抑制地抽泣着；多莉丝和杰弗里远远地站在门边，显得不知所措；罗恩和乔治躲在另一头的橱柜旁，看起来大气不敢出一口——米凯莉亚还是头一次看见乔治那样拘谨地站着。 局势很紧张，甚至没人搭理突然幻影显形到他们身边的弗雷德和米凯莉亚，好像他们压根不存在一般。 “你知道吗？自从进了部里，我天天都要看各种人的脸色！不得不拼命挣扎，就是为了摆脱你的坏名声！”珀西身着整洁的西装和袍子，本应显得干练而精神，此刻却在歇斯底里地冲韦斯莱先生大叫。 “我从没觉得我的品行值得一个‘坏名声’的称号！”韦斯莱先生的脸涨红了，微秃的头发几乎根根直立起来，“珀西，你明知道福吉在怀疑我！他觉得我和邓布利多走得近，能帮助他散布神秘人回来了的消息！你明知道！” 珀西冷笑一声，瘦削的脸上因激动泛起淡淡的红晕，“那又如何？你知道对一个从霍格沃茨刚毕业一年的人来说这样的职位有多难得吗？哈，爸爸，你要是知道——要是哪怕稍微有那么一点抱负，也不至于害我们全家过得这样穷酸！” “梅林啊……”米凯莉亚不可置信地轻声说。她能感觉到身旁的金妮和弗雷德攥紧了拳头，都不敢相信珀西能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来。 韦斯莱先生的双唇颤抖起来，眼睛睁得像碗槽里的小碟子那样大。 珀西没等他开口，飞快地说了下去：“你和邓布利多为伍真是蠢到了家——邓布利多眼看着就要有大麻烦了！爸爸，你只会跟着他一块儿倒霉的！” “邓布利多不会有大麻烦！”韦斯莱先生愤怒地打断他，“你就这么不愿意相信他，不愿意相信神秘人已经回来了？我们都明白，福吉把你安排到他办公室里去不过去是为了在我们家安插眼线，想用你来监视我们——监视邓布利多！” 珀西将手中的公包捏得嘎吱直响，后槽牙使劲地磨着，发出难听的声音。 “我本以为你会很高兴的，爸爸。”他大声说，“我才在部里工作一年就升到了这样的职位！你为什么不为我感到骄傲呢？你就一心向着邓布利多对吗？那个狡猾的老头？” “不许你这样说邓布利多！”韦斯莱先生重重地拍着桌子，仿佛连地板都摇晃起来，“你自己知道你的第一份工作并不成功，在克劳奇这件事上惹了一大堆麻烦，可福吉却在这节骨眼提拔你，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他分明别有用心！” 珀西翻了个白眼，压根听不进韦斯莱先生的话，“我就直说了，爸爸，我知道自己应该为谁效忠——我忠于魔法部！如果你们硬要背叛魔法部，我会让你们每一个——”他缓缓扫视着屋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已经不再属于这个家了！” 不等韦斯莱先生再说什么，他一把扫下手边的花瓶，狠狠将它砸在地上，大步离开客厅上了楼。 很快大家就听见他在卧室里哐哐收拾行李的声音。 米凯莉亚大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多莉丝和杰弗里小心地绕到她背后，将她拉到他们身边。 “抱歉，我想我们是时候回去了。”杰弗里小声说，眼神在韦斯莱先生和韦斯莱夫人间很快地扫着。 “我们真的感到很抱歉……”多莉丝擦了擦眼睛，鼻子红红的。 回应他们的只有韦斯莱夫人的一声抽泣。 “珀西……”她痛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