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由人兴（七）

灵簌坐在脚凳上，趴在榻边静静等着祁夜弃回来，说好了一会儿就回来，可半天了也不见人影。催人安眠的香漫了上来，灵簌周身沉重酸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光怪陆离，满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奔腾的河水摧毁了房屋，淹没了无数百姓，她失魂落魄的站在城墙上，望着一个个生命消失在自己眼前。 恍惚间，又转换了一个场景，有人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腕，接近哀求的姿态望着她，想要解释什么，但她根本不想去听。四周围满了百姓，水泄不通，纷纷悲愤的看着她。 她摘掉头上的发饰，青丝倾泻拂过她冷厉的眉目，手起剑落，剑尖直直刺向了那人心口，一滴滴滚烫的血珠子溅落到她的侧脸。 灵簌睡得并不安稳，梦到这里狠狠一抖醒了过来，她茫然的睁开眼环视四周，双眸被酒气熏染的尽是迷蒙，脸颊肌肤剔透，泛着粉红，酒还没有醒。 灵簌抬手自顾自的拍了拍脸，摇了摇头，试图清醒。 刚才的梦在醒来的那一刻也全部忘了，她浑身冷汗，惊恐涌上，歪歪斜斜地站起身叫唤道：“九叔？九叔” 没有回应，手里的冰心玉石也被她不在意的丢了出去，咕噜噜的滚了几圈后漂浮在空中，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 “九叔，你在哪里啊？”灵簌东倒西歪的找人，翻动幕帘，打开衣柜，爬到床榻下，推开窗棂 还是没有找到。 醉酒的人最不能招惹，灵簌找了半天没有人找到人，有些烦躁。她晃晃动动扶着墙站稳了身，掐了个法诀，屋内所有东西都漂浮在空中，灵簌看着空荡荡的地面，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下就好找了。 外面，胥止正在凝眉听着赫玄的汇报，自从上次惊动了灵山结界，锁魂阵接连发生了异常。赫玄把所有事项都汇报完后，迟疑了一会，才道：“尊上，屠如回来了。” 当年魔族战败，魔尊手下的五大魔神，除了龙神应龙，剩下的都被镇压了。锁魂阵松动，屠如要是能现世，必然是以真身出现。 如此这般，接下来摧毁锁魂阵就容易的多了。 天界应该做梦都想不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胥止无声地抬了下眼，眸底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兴趣。 赫玄道：“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明，平江镇出现了许多怪物，似妖非妖，拥有凡人的身躯，但长相却十分可疑，应该是人为谋划，而且属下也发现赤魂玉的踪迹。” 他们关注的并非是这些怪物，还是赤魂玉。赤魂玉的怨气极重，在没有净化之前，凡人根本不敢靠近。即便是赫玄，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 思忖片刻，胥止漫不经心的问道：“妖王那边最近有什么举动？” 赫玄道：“并没有什么异常，属下觉得应该是听闻了您前段时间去往鬼界，鬼君的遭遇反倒是给妖界下了一量猛剂，即便有些小举动也不敢摆到明面上。”说到后面，赫玄也不屑地轻声嗤笑了。 妖王的胆子本就小，整日吃喝玩乐，好逸恶劳，魔界封印后，他就跟着鬼君后面缩头缩脑，鬼界说什么妖界就做什么，没有个主心骨。 但是妖王并不蠢，胆小怕事但是心如明镜，单论叛乱这件事，要是鬼君成了，他妖界就能分一杯羹，但若是败了，魔界也抓不住他的疵点，怪罪不了。 妖王左右只想要一个生存空间，至于谁成谁败，谁来当六界之主，这都与他无关，他也并不在意。 灵簌蒙着三指宽的发带，蹲坐在地上，下巴低着手背放在膝盖上，灰心丧气的歪着脑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膝盖，冰心玉石落在她上空。 屋内的陈设也都飘在空中，灵簌不去理会，反倒朝着别处叫喊道：“九叔，你藏好了么？” 没有人回应。 “藏好了我就来找你了。” 捉迷藏嘛，她最拿手了，在灵山时她就经常与师兄弟玩，每次就数她找人用的时间最短了，但抓到七师兄他还总是不服气，说是灵簌偷看，灵簌不承认，二人还要拌嘴，到最后还是七师兄先服输的。 灵簌自顾自的喊道，依旧没有回应声，她也不丧气，对方要是说了话才会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地。灵簌站起身，开始摸索。 “我要开始了。你真的藏好了么？要是被我找见了，不许赖账。” 灵簌一边窃喜一边寻找，听见门口的“咯吱”声，她迅速躲到门后面，有人进来了，灵簌悄悄地跟在后面抓住时机猛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对方，仰头道：“我抓到你了！” 祁夜弃站定，低头看向她。 灵簌松开他，摘掉发带，满脸嬉笑道：“九叔，我是不是很厉

害？” 少女那双包含着水光的双眸在此刻显得格外楚楚动人，容色姣好的脸颊上染着一层红晕。祁夜弃挑了挑眉，没反驳算是承认了。 灵簌身量还未长成，身形还很小巧，但听见了祁夜弃微乎其微的一声“嗯”时，盈盈秋水的眸子顿时明亮了很多，灿若繁星。 “九叔怎么藏了那么久？让我好找。不是要我的心么？你等等，我给你。”灵簌胡乱的左摸右摸，没摸着，“嗯？我的心呢？我的心去哪里了？我明明记得就放在这里的啊。” 她往怀里摸了摸，没找见，又抬着手往衣袖里翻找，还是没有啊。去哪里了，怎么找不到了？ 灵簌嘴里嘟囔着，越找越着急，“九叔你先等等，我找找” 祁夜弃看着她懊恼了半天，提醒道：“在你后面。” 灵簌停下翻找的动作，转身抬头看到了冒着琉璃光彩的冰心玉石，一手抓来展开递到祁夜弃面前道：“送、送给你” 无论灵簌醒来记不记得，但在此刻，她是捧着一颗炙热的真心奔向他的。 冰珠的光泽纯净光润，不染一丝杂质，但是太过干净的东西，反而会引起人的破坏欲。 祁夜弃刚要抬手去触碰，冰珠化出一道浅浅的结界挡住了他，灵簌沉浸在忘我的喜悦里，没有看到祁夜弃的动作。 祁夜弃道：“你先收回去吧，等以后我再来拿。” “以后？”灵簌不开心了，垂下眼帘，闷声闷气道：“以后是多久？” 祁夜弃道：“用不了多久，很快。” 灵簌道：“好吧。” 冰心玉石缓缓没入她的心口，灵簌皱了皱眉，兀自捂着心口揉了揉来缓解不适感。 灵簌喜怒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抓着他的手道：“这次是不是该轮到你找我了？” 祁夜弃道：“什么？” 灵簌仰脸道：“捉迷藏啊，我已经找到你了，这次该轮到你找我了。” 祁夜弃道：“” “好。” 灵簌道：“那你不许偷看，转过去。” 祁夜弃果然依言转过身，灵簌觉得不放心，又叫住他道：“九叔，你过来些。” 祁夜弃道：“” 今晚喝醉的绝对不止她一个人，他真是有病居然也陪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灵簌把发带蒙在他眼上，道：“我刚才也带着呢，九叔也带上，千万别偷看，不然就不作数。” 系好后，灵簌捂着嘴乐呵呵的笑了两声跑远了。 一盏茶后，屋内早已没了走动的脚步声，祁夜弃静站了片刻，扯掉了发带，循着方才声响绕到屏风后，几案下看到了那抹瘦小的身影。 灵簌曲着膝盖靠着桌腿睡着了，一只手垂落在地面上，手指时不时抽动了一下，眉心微微蹙着，睡得并不安生。 祁夜弃低笑了一声，走过去环住她肩膀和膝盖抱起来。 尽管动作很轻，灵簌还是醒了，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看到祁夜弃侧脸怔怔道：“九叔”此时的语气很清晰，与之前判若两人。 祁夜弃道：“嗯。” 灵簌又闭上了眼，歪头倒在他怀里，半晌，不真切道：“我还在做梦。”祁夜弃这么可能会去抱她，一定还在梦里。 这次，灵簌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