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盛王朝（九）
画面一转，灵簌就来到六年之后，此时的重华宫早已被圣上抛之脑后，四周衰败，阴冷的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 嘉妃正在陪着孩子读练字，宫女侍立一旁。 嘉妃失宠，九皇子连入学国子监的机会都没有。为此，嘉妃只能自己教授孩子学习识字。 九皇子还小，都不及人的腰高，再加上常年受人苛责，九皇子身形比同龄人还要瘦小，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拿着毛笔一笔一划的临摹。 灵簌站在桂花树下，看见嘉妃耳垂上莹莹发光的白玉坠子，不由得一怔。 忽然间，嘉妃吐出一口鲜血，溅在宣纸上，身子也朝后倒去。 九皇子惊唤：“母妃？” 宫女也受了惊吓：“娘娘，你你怎么了？快来人啊，来人啊”说着就要出去找御医。 “别、别去”嘉妃拉住宫女的手，摇头道：“我没事，你别出去。” “娘娘”宫女哭出了声，其实她也明白，御医与娴贵妃是一丘之貉看人行事，他们早已将重华宫的生死抛之门外，谁都不会在乎。 小皇子还不懂嘉妃遇到了什么事，只是觉得母妃受伤应该很疼，他趴在母亲怀里，替她把嘴角的血擦拭掉，动作小心仔细，生怕弄痛母妃似的。 “母妃，你痛不痛？”九皇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门外了一群人，为首的是娴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身后是五六个宦官，端着托盘上面放着银盏。 灵簌心里惴惴不安，眉心狂跳不止。 宫女扫过嘉妃病态的脸颊，嚣张气盛道：“嘉妃娘娘，可是想清楚了？” 此人尖酸刻薄惯了，嘉妃无视她的存在，摸着孩子的头，微笑道：“不疼。” “以后母妃不在你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见到兄长们要学会谦让，千万不要跟他们起争执。太傅布置的课业也一定要按时完成，不要惹你父皇生气。还有，一定一定要听柔姑姑的话，要做一个好孩子，明白么？” 九皇子抬起天真的脸，问道：“孩儿不太明白，母妃是要走了么？” “母妃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以后不能来看你了，但你一定要乖乖的，母妃讲的话要记牢了，答应母妃好么？” “好，孩儿听话，母妃能不能也答应孩儿不要走？” 嘉妃眼眶溢满泪水，吞声道：“母妃答应你，母妃不走。” 金盏里是鸩毒，嘉妃在大宫女的注视下缓缓端起，良久，苦涩的笑道：“我既已答应你们，也请你们一定要答应我，照顾好我的孩子，若是你们背信弃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娴贵妃至今未怀有子嗣，听闻一偏方，若有幼子陪伴身边，便可消除郁结之气，得送子观音的保佑。 娴贵妃天性善妒，不会平白无故帮助嘉妃，她可以帮助九皇子入学国子监，也会有专人照顾，但交换的代价便是嘉妃的死。 嘉妃死了。 但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当初以命换来的，却是祁夜弃的生不如死。 后背凉丝丝的，下雨了。 灵簌撑着把油纸伞站在雨中，前面是九皇子落寂的背影，今日因为回答不上来太傅的问题，他被抽打了手心，手掌高肿不消，还受到了几位皇兄的冷眼。 五皇子带人围住了他：“祁夜弃，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祁夜弃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转过头又继续朝前走。 “你不跟我说话，我偏要跟你说。你娘都死了，你是一个没人要的怪物。我母妃说了，你就是灾星，命中带煞，你连你娘都克死了，还跑来国子监丢人现眼，你该不会是想把我们都给克死。”此刻的皇子们都还小，脸上稚气未消，说话却很狠毒泼辣。 祁夜弃依旧不说话，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他。 五皇子见祁夜弃不理睬自己，更加嚣张气盛，指挥几个小跟班将他抓住，逼迫他跪下脸也被按在地上。 “你个怪物，活该你母妃死了，都是你害的，有娘生没娘养的灾星。” “你胡说八道，我母妃没有死，你胡说！”祁夜弃朝他嘶吼道。 “哈，生气了！”五皇子笑得更肆无忌惮，“我偏要说，你娘死了，你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怪物。” “有娘生没娘养” “祁夜弃，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怪物” “祁夜弃，没人要。” 几个小孩围着他，拍手嬉笑道。 祁夜弃捂着耳朵，不想听，他们就命人把他的手拿开，强迫他去听，还要
编着曲子哼唱道。 灵簌看着那抹瘦小的身影，很想去抱抱他，可手指一旦触碰到人就变得透明。 “你们在干嘛？”有人来了。 五皇子脸色骤然一变，“是三皇兄，快走！” 五皇子看见三皇子那张生气的脸就后怕，三皇子已经是少年模样，长得比圣上还要高，总是挂着一副冷冰冰的神色，浑身上下透漏着比寒冰还要冷的气息，隔着千米仿佛都能把人冻死。 灵簌在看到三皇子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受，他浑身的气息既危险又恶意。 三皇子扶起蹲坐在地上的祁夜弃，道：“他们欺负你，那你为什么不还手？” “我不想让父皇看见，不想让父皇生气。”祁夜弃被雨水打湿睁不开眼，语气软软的。 三皇子左顾右盼发现没有什么人，拍了拍祁夜弃的肩膀道：“你衣服湿了，跟我回去换件衣服。” 三皇子给祁夜弃换了一件崭新的衣服，还端来食物给他吃。“先吃些东西吧，别饿坏了身体。” 拿着包子递到祁夜弃手中，狭长的眼睛隐约闪烁着几许病态阴沉的暗节。 看到这里，灵簌一度认为是自己的产生了错觉，她总觉得三皇子不怀好意。 灵簌想要去抢祁夜弃的手中的包子，却触碰不到。眼睁睁看着懵懂无知的祁夜弃接过他手里的包子吃了起来。 “大口吃才好吃，多吃一些！”三皇子将食盒推到祁夜弃面前，看着她一口口把包子全部吃下去。 “好吃吗？”三皇子微微眯着眼睛，眼眸漆黑，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 “好、好吃。”祁夜弃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也被吓了一跳，卡在嗓子的食物再也咽不下去了。 “这馅儿，知道是什么做的么？”三皇子捏住祁夜弃的肩膀，眼底迸溅戾气，嘴角的笑意如彼岸罂粟，衬托着少年越加泛白的脸。 祁夜弃声音颤抖：“是、是什么？” “是嘉妃的血和肉，是你死去一个月的母妃。” 如惊天霹雳，饶是灵簌，也被吓得大脑发白，四肢发冷。 祁夜弃苍白着脸，胃里翻江倒海，趴在地上就要吐。 三皇子扼住了祁夜弃的脖子，捂住他的嘴道：“据说食人肉者，会得一种怪疫，患者的脑子会逐渐变成棉花体，身体各项器官的功能也会慢慢失去，我突然很想用你的身体试一试。” “别吐啊，为了这项试验，为了保存你母妃的尸体，我可是费了好多心血，你要是不吃可就令我太失望了。” 他拎起祁夜弃的后衣领，带着他来到一间密室。 空气中弥漫劣质难闻的香料味，像是为了故意掩盖住什么。 一方小矮桌上，摆放着银勾、银钳、刀具还有火烙刑具等等，被血渍浸染成褐色。 四周白色烛灯照耀，后方摆放着纱布缠裹的东西，那轮廓是人形。 “这位就是嘉妃的尸首，被我保存到现在。你看，多么完美的杰作，到现在还没有腐烂，我可是一直很用心的。” “以后你也不要出来了，好好在这里陪着你母妃吧，母子深情，好令人感动。” 眼底滚滚猩红，几乎藏匿不住，他疯狂笑道：“我的下一步就是你！你将会是我的得意之作，我会一步步记下你变化的模样，我一定会在医术上创造出惊人之举，到时候，定会博得父皇的夸赞，他一定会为我而骄傲的，我也会是医学史上的旷世奇才，我的名字也会载入史册，名驰天下。到时候，没有人可以再反驳我了。” 周身布满寒芒，扎得人喘不过气。祁夜弃跌坐在地上，愤怒、恐惧、恶心席卷全身。他突然拿起桌上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三皇子的背部 灵簌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画面又变了。 疏林山间，呼啸喊叫声此起彼伏，身着骑装的世家子弟骑着马，驱赶着黄羊兔子四处惊慌逃窜。 围猎！ 灵簌寻找着祁夜弃的身影，却发觉身后凉飕飕的，是一只金黑斑纹的猎豹，绿幽幽的眼睛，龇着白森的犬牙，胡须翕张，耳朵圆短，矫健的四肢充满力量，死死地正在盯着前方，是蓄势待发的状态。 该不会被豹子盯上了吧？ 灵簌心里一惊，她现在没有灵力，幻境里面除了人以外都是真实存在的。 万一万一盯上她，她就要丧命于此了。 灵簌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猎豹猛地朝她冲过来，灵簌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豹子竟然朝着她后面扑去
。 四周围满了人，戏谑顽劣声不堪入耳。 灵簌紧张地走上去，只见猎豹咬住猎物不断狂甩脑袋，灵簌再去看，根本不是猎物，是人，是祁夜弃！ 祁夜弃越是挣扎，周围看好的戏的眼神越是浓烈。他就像是块被随意丢弃的麻布，任凭处置。 猎豹的咬合力惊人，是西域各国“进贡”来的，供有钱贵人玩乐。这种猎豹驯养久了，十分听人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五皇子道：“霍二，怎么样？这本皇子亲自挑选的，合不合你的意啊？” 霍二意味深长道：“不错，模样漂亮也够凶狠，我喜欢。” 五皇子道：“那你答应本皇子的事，可千万要做到啊！不然，我可是还要要回去呢。” “放心。本世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几人谈笑风生改色地看着祁夜弃被豹子拖来拖去。 少年身上满身是血渍，混合着沙土，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了。 他们不会让猎豹直接咬死祁夜弃，他们要慢慢折磨，供人消遣。 疯子！ 灵簌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却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祁夜弃被猎豹啃咬当做玩物一样来回拖拽，被他们戏弄。 “这个还不够精彩，本皇子还有一样宝物要给你看看。”五皇子拍了拍双手，猎豹停止了撕咬。 少年耗尽体力，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上空，双目毫无神采。 可即便如此，他们的兴致也丝毫没有消退。 “抬上来。” 灵簌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几个奴仆抬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 笼子里窸窸窣窣，灵簌强烈不安的紧张感涌上心头。五皇子一把扯掉黑布，铁笼里面的小家伙长得尖尖的耳朵，脖子上套着项圈，像是猫，又像是小型的豹子。 不对。 是猞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