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陈秀芳（二）

后来，主子葬身火海，三个婢女姐姐也都死在了大火里。

那一天，海棠姐姐让她出门去给主子买最爱的白玉糕，她才侥幸活了下来。

当她怀里抱着热热软软的点心走在回府的路上，甚至想到主子吃糕点时的满足模样，还偷笑着，就看见府里方向，火光起了黑夜的半边，她拼命地跑着，可是来不及了。

她在人群中，看见府衙的人把房子围了起来，看着救火的人高喊着都死了，四具女尸烧成了焦炭。

看着火蹿得老高，烧塌了房屋，烧光了主子最爱的花园，那棵主子从前最爱的老树，枝杈分离，灰烬掉到地上。

陈秀芳那时候也还小，却觉着自己没了归途，就算死了和她们也不能去往一处。

姐姐们到底是嫌她只是个小丫头，总是毛手毛脚，不能伺候好小姐才不带她。

陈秀芳有些恨，她恨那个夺了主子身子，又带走主子儿子的男人，恨自己没有一起死，恨自己只是个小丫鬟。

那一场火之前，海棠姐姐和陈秀芳说过，那个男人容不下主子，只要主子还活着，他就会有污点。

可是主子不想要名分，她只想要回她的孩子。

海棠姐姐说还说，要是有一天她们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万一有一天见到主子的孩子，告诉那个男孩，他的母亲并非不要他，只是迫不得已；告诉他，主子的名字；告诉他，他们的族家在西北的山林。

陈秀芳早就知道，主子身份并不简单，可是她身份太低微，西北的山林太多，不知何处去寻。

而那个男人更是非富即贵，不得知，不得寻。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留在京都，一直在高门大户里做工，希望碰到主子的孩子，把海棠姐姐对她说的那些话转达给那个男孩，让她死后也能安心去见主子和姐姐们。

后来，陈秀芳遇到了个老实憨厚的男人，就结了婚，生了孩子，冠了夫姓：陈。

又给自己取名秀芳，那是她被主子赐名时，清栀姐姐打趣道：“主子这一屋子的花，真是各展秀芳，我看就属报春最是可爱。”

秀芳啊，只有你们在才是秀芳，留我一人，只算草芥。

遇见段期期，陈秀芳觉着好像抓住了一根线，似乎顺着这根线，便能见着主子和姐姐们。

明明小姐落水之前还没有这种感觉，如今这种感觉过于强烈，仿佛是一种指引，陈秀芳真的想抓住，如今，段期期答应了，真好。

阳光透过木窗棂洒下淡淡的光影。炉灶里，柴火熊熊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温暖的气息弥漫开来。

陈秀芳默默守在灶炉前，砂锅里是给小姐煮的红豆沙糯米圆子，九月小时候一生病，就缠着她做，刚才看小姐吃药时小脸皱巴巴的，她一定也爱喝。

九月仿佛闻到了香气，一个毛茸茸的小脑瓜从门外伸了出来：“娘，您在煮九月最爱的小丸子，我最爱娘了。“

陈秀芳擦了擦九月脸上还残留的点心渣，”这是给小姐的，你个贪吃鬼，不是刚吃完点心“，九月使劲吸吸鼻子，“那我吃不到，就多闻两下。”

陈秀芳爱怜地摸着九月的小脑袋：“小姐已经答应让咱们伺候她了，九月，以后咱们要好好跟在小姐身侧，小姐是个有造化的，也会对你好的。今天起小姐就和娘还有哥哥一样重要，你要对小姐好，要守好小姐，若是哪天娘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照顾小姐，好吗？”

“娘这么年轻，怎么会不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姐，也会守好娘，守好哥，直到我哥给我找个漂亮嫂子。”九月笑嘻嘻地说着，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接着用头拱了拱陈秀芳的肩头，像个撒娇的小鹦鹉。

“去吧，去门口看着点，若是你哥回来了，叫他一起去见小姐，跟小姐说说那天落水的事。”

九月蹦蹦跳跳地跑向门口，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娘，我一定会看好门的，哥哥回来我就叫他！” 陈秀芳看着九月活泼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好像看到了当年的报春。

门外，九月站在门槛上，眼睛紧紧盯着巷子的尽头。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哥，小姐要见他，要问问落水那天的细节，九月只知道前面的事，跳下水没把小姐救上来也昏迷过去。剩下的事情九月也不知道，问哥又不说，真是好奇死小鹦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