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相依之情最难弃
说罢,领着四名弟子翩然离开。刀雪客心想:果真是个怪人。
萧无痕与刀雪客也来到洛白衣床前,果然见洛白衣脸色大好。刀雪客便将那瓶药丸交给饶梦璃保管,并嘱咐道:“磨成粉末,撒于纱布,敷在目上,每个六个时辰换一次药。”饶梦璃自然暗自记下。
封展说道:“这许多日的担心终于落地,白衣可算是熬过去了。接下来,我们该担心比武之事了。”话音刚落,便有一叶剑门弟子前来在门外禀报:“家师有言,烦请各门各派于今日未时选派人手前往大堂之内进行抽签,决定明日两场比武。剩下的一场也随之明了,于两日后举行。”说罢便离开了。
萧无痕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觉竟然过去整个上午,已然将近午时。便说道:“不觉已然过去这许多时辰,既然如此,阿雪,你便去参加那抽签罢。”刀雪客领命。午时之后,一叶剑门弟子送饭菜前来,并提醒勿忘未时抽签之事。众人皆用午饭,唯刀雪客又去那采剑崖静坐。刀雪客方到采剑崖上,却见一颇为熟悉的身影,负手立于崖上。
刀雪客舒心的喊道:“师姐,你怎在此?”
柳缘君闻声回头,见刀雪客又来此地,便笑道:“怎么?只许你来这儿静坐,不许我来此观赏?这一叶剑门何时归你管了?”刀雪客笑道:“师姐说笑了。”
二人并肩而立,已然长大的刀雪客比柳缘君高出了一个头。柳缘君见他露出舒心的笑容,轻叹一口气说道:“你也是长了,比我高出许多。想来这十年未见,已是许久,未见你有如此轻松的笑容了。怎么,柳凝眸肯医治洛白衣了?”
刀雪客亦不曾注意,哪怕是和抚养自己十年之久的萧无痕或是一同长大的洛白衣等人在一起,自己或多或少都有些压抑自己,唯独与柳缘君在一起时,才能无所顾忌的放开自己。刀雪客答道:“那青蛇郎君已经为白衣去除青狻猊的青毒了。只是这段时间,为何不曾见过师姐,师姐又去了哪里?”
柳缘君道:“你如今毕竟身处十鬼堂,自有自己的兄弟和行事方法。我再待在十鬼堂,必然会影响你,于情于理,也甚为不妥。故而下山去逛一逛,看看这丛剑山的风光,与我客雪山庄剑山关相比如何。”刀雪客忙说道:“怎会如此?若是有师姐在我身边,我做事亦可安心些。纵使龙潭虎穴,有师姐相伴,我亦可闯它一闯。哪怕是十鬼堂众人,想必也可理解。”柳缘君闻言笑道:“你从哪里学得如此说话,只会贫嘴。不似孩提时般老实。”
二人正聊之间,忽觉背后有窸窣动静,刀雪客方欲回头,却被柳缘君满脸严肃地叫住:“且慢,休得回头。”原来是刀雪客不曾用饭便独自出门,饶梦璃放心不下,随即放下碗筷暗自跟他去了。跟着刀雪客上了采剑崖,却躲在暗处。不想又撞见柳缘君刀雪客二人在此聊天,虽不知他们所谈何事,又不知他们究竟是何关系,只知二人关系匪浅,绝不是仅仅挚友二字这般简单。方才看二人脸上表情甚为亲密,饶梦璃又不曾见过刀雪客笑的这般轻松,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竟忘了掩藏气息,不禁发出声音,才被二人察觉。
刀雪客转念一想便知是何人所为,当然也瞒不过柳缘君。柳缘君眉头舒展,轻声笑道:“想不到这位饶姑娘竟对你如此上心,片刻不见你便暗自来寻。”刀雪客被师姐调笑,不觉脸红,说话也有些结巴:“师姐说笑...我只当...我只当她是一起长大,至亲至爱的妹妹罢了。”二人心照不宣,也不点**后那窥探之人,只是坐了下来,继续交谈。
柳缘君好似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那青蛇郎君生性古怪顽固,纵使有金山银山也不能动其心,他肯替洛白衣诊治。莫非你真的答应他滥杀无辜?”刀雪客答道:“不,滥杀无辜,我实不肯为。那青蛇郎君似乎对我的内力颇有兴趣,与我定下三件事,若是我答应了,便可不顾门规,救治白衣。”
“哪三件事?”柳缘君严肃起来。
“第一件,他叫我十鬼堂若是在下一场比武中碰上他青蟒盘山观,必须主动认输败阵,若碰不上自然作罢。”刀雪客答道。“你答应了?”虽然明知或是如此,但柳缘君仍然有些吃惊,“如此一来,若你们真的碰上青蟒盘山观,便不能进入下一轮比武,更无缘玉佛。依照十鬼堂的势力,明明可以一战,岂不可惜?十鬼堂众人,岂可依你?”刀雪客说道:“我答应他了。萧堂主他们,也同意了。”柳缘君又道:“无缘玉佛,就意味着再难知道其中奥秘,更不会知道当年灭门惨案的缘由究竟是为何。很可能这个秘密将被永远封存,你我失去线索,真相可能永远不会大白。你不是最在意报仇么,你不后悔?”刀雪客叹一口气,看向那崖边的轻云,徐徐说道:“我不后悔。白衣是因我而伤,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一个与此毫不相关的人替我承担如此痛苦,我必须救他。况且我们不一定会碰上那青蟒盘山观,也未必不能进入下一轮比武争夺玉佛归属。明日比武的抽签将在今日未时举行,届时就可知道,我等是否有缘于玉佛。如果真是老天让我们碰上那青蛇郎君,那便是老天不让我们了解真相,我虽梦想有一日能替爹娘报仇,但也只得认命了。”
柳缘君不忍见他如此,安慰他道:“就算真的无缘得到那玉佛,不是还有青狻猊这一条线索么。”
“青狻猊此次吃了大亏,定然逃离遥叶府。天下之大,寻他如同大海捞针。师姐你追寻了他十年方才撞见一次,你我皆知此条线索几乎毫无机会。师姐你不必安慰与我。”
柳缘君亦不再多说,只是继续问道:“那这第二件事呢?”
“这第二件事。”刀雪客原不想告知柳缘君,可又不敢隐瞒,“第二件则是,玉佛大会结束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要随他一同去东陵府,在他观中待上三日,端茶送水,供他研究练功。”
“甚么?”柳缘君先是大惊,后又对刀雪客的擅自做主赶到不悦和愤怒:“如此大事你怎到现在才告诉我?若我不问你你还想瞒着我么?我不同意你去!”刀雪客道:“我非有意隐瞒于你。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又寻你不着。况且我已然答应了他,岂可违背诺言,背信弃义?”
柳缘君怒道:“和这等江湖术士谈何信义?我决不允许你为了救别人不顾自己的性命!”刀雪客答道:“并非如此。那青蛇郎君看似不像不遵守诺言之人,他答应过我绝不伤我性命,师姐大可放心。”“放心?你叫我如何放心?当年在雪山只上,山庄之内,我拼死将你送入密室。又千方百计的寻你护你,将你亲手交予萧堂主。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念你想你,可我生怕将灾祸引到你的身上,遂不敢见你。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如今你却三言两语将自己性命轻易交给他人,试问你叫我如何面对师父师娘在天之灵?你又如何对得起师父师娘,又如何对得起我?”
刀雪客自知柳缘君乃是关心他方才至此,却又无言相对,只得沉默。
柳缘君见他不肯答话,起身说道:“我明白了。你已然长大,不再是那个凡是都听师姐的阿雪了。事到如此,若你执意要去,先要赢过师姐!”说罢,一掌直砍,冲刀雪客面门而去,刀雪客慌忙侧身躲过。柳缘君又转身飞起一脚,刀雪客忙向后翻去,一个空翻便出了亭子,来到了崖边空旷之处。柳缘君亦飞身而出,身悬半空,双掌朝下,连出七八掌,刀雪客皆以掌相接,掌掌相碰,劲气相对,各自消散。
饶梦璃躲在一旁以为二人并未发现自己,见二人从交谈甚欢到如今刀剑相向,亦大为吃惊。方想前去助刀雪客一臂之力,转念一想见二人虽出招凌厉但各自并无伤害对方之心,虽有招式却为动用内力,故而思量着再观察一阵。而二人争斗之间,也忘了尚有一人正在窥看。
柳缘君空转一周,轻盈落地。刀雪客亦后退三步,只做守势。柳缘君质问道:“为何只守不攻?”刀雪客答曰:“怎可忍心伤害师姐?”柳缘君笑道:“原来这十年你必武功精进,高出师姐许多,才害怕伤我。那好,便叫我见识一下十鬼堂第一刀客有何手段!”说罢双脚点地,平地而起,向前空翻一周,一脚踢到背后将双枪踢出,用手接住,飞身朝刀雪客一枪杀来。刀雪客虽知自己武功实不如师姐,但如果刀剑相向,刀剑无眼,也不能保证不会伤到柳缘君,便也不动用武器,只是左右躲闪。柳缘君银枪一闪,刺向刀雪客小腹,刀雪客侧身躲过,用手拨开银枪枪尖。柳缘君俯下身去闪到其身后,手臂一抬复又杀去一枪,只是仍然空有招式。其意在阻止刀雪客,而并非真要伤他不可。刀雪客又空翻退开,柳缘君飞身而起,一脚踢来,刀雪客双臂叠放身前挡下这一脚。“我看你倒要守到几时!”柳缘君翻身又是一脚,用枪尖撑起身体,又刺去一枪。刀雪客躲闪不及腿上中了一枪。柳缘君又飞起一脚踢中他小腹。刀雪客连退数步,站在一旁喘息,腿上衣裤已被鲜血染红一小片。柳缘君平稳落地,一枪横在身前,一枪直指刀雪客咽喉。
刀雪客也只是憨笑:“恐怕我的武功还是相距师姐甚远。”柳缘君目光闪动,瞳孔已然湿润,红唇微动:“为何不出刀?”刀雪客答道:“阿雪怎敢对与自己相依为命,从小到大一直护着自己,最亲姐的师姐动刀。”柳缘君闻言,紧闭双眼,嘴唇颤动,琼鼻**。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脸庞滴滴落下,滴在银枪之上,泛起涟漪般的银光。柳缘君双手一松,一双银枪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饶梦璃见刀雪客受伤,暗叫一声,方欲冲上前去质问柳缘君,忽然之间却看见刀雪客上前抱住柳缘君双臂,柳缘君尚在强忍抽泣,饶梦璃便又退了下去,躲在暗处观察。
柳缘君渐渐平息,抹去脸上泪珠,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半蹲下来替刀雪客包扎。包扎完毕之后又起身凝视着刀雪客双眸,脸上还有泪痕,依稀可辨。“多谢师姐。”刀雪客笑道。柳缘君躲开他的目光,扭过头去说道:“若你执意要去,必须有我暗自保护。否则我宁可让你死在我手上,也不允许那青蛇郎君动你分毫。”刀雪客答道:“一切便依师姐安排。”
躲在一旁的饶梦璃见此,目光闪烁不定,贝齿轻咬嘴唇。
柳缘君问道:“那还剩下第三件事。”刀雪客说道:“第三件事便是要我的一碗血。”“一碗血?”柳缘君又是生气又是不解,这算是何等要求,转过身来看着刀雪客,思索一阵便已有些明白,“你之前说那道士对你的内力颇有兴趣?”
“不错。”刀雪客答道。
“我们客雪山庄的武学心法,凡修行十年便会在体内之中埋下一缕寒气。此寒气对自身并无害处,但会与血液和内力纠缠在一起。也正是如此,如果运用得当,那招式路数也会增加三分寒气,更能提升武功的威力。想必是在你与他接触之时,你无意之中释放出内力中的寒气,令他察觉。外人自然不知我客雪山庄武学精妙所在,故而才要你的一碗血,以做研究。”
刀雪客仔细回想那日夜里自己与柳凝眸交手,却被他完全制住,封住穴道。定是那时无意释放的寒气,才让柳凝眸转变了主意。刀雪客点头说道:“师姐分析的在理,想必定是如此。”
柳缘君继续分析道:“不过我门心法自有一套与众不同的运行方式,哪怕他得到了血液,也未必真的会研究出些什么。这或许也是他要你随他回青蟒盘山观的原因所在。”
刀雪客甚为赞同,忽而抬头见日头已从正空渐渐有了落势。这才反应过来已然临近未时,便对柳缘君说道:“不好,萧堂主命我未时参加明日比武的抽签仪式,险些忘记。”
柳缘君笑道:“你呀你,还不速去。”刀雪客便要柳缘君一同前往,柳缘君自然答应,二人便一同离开采剑崖,往那一叶剑门大殿而去。
二人放走,闪出一人身影,饶梦璃望着二者离去的身影,不禁握起了拳头。
来到大殿之上,剩下的六个门派各自派人前来抽签。那六支签上各写“甲”字两支,“乙”字两支,“丙”字两支,皆放在一个梨花木制的签筒里,摆在佛龛前。众人按照先来先得的顺序各自上前,信手取签一支。不得窥探不得挑选。每次被各门派取走一支签,便由佛龛旁看守的弟子摇晃签筒,将其再度打乱。待六个门派各自取得签后一齐亮出,签上所相同字样者便按照甲乙丙的先后顺序进行比武,角逐最后五个一争玉佛的名额。
“你一叶剑门也要抽签,而将签打乱的也是你一叶剑门的人,那岂不是好不公平,万一你一叶剑门动了甚么手脚,我们又怎会知道!”乾坤派派来抽签的弟子叫嚷道。
“大胆!”一人应声从大殿内飞身而出,扯住那说话之人的衣领,“啪啪啪啪”一阵清脆的声响之后,那飞出之人已然连打那乾坤派弟子七八个耳光,将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已然打得红肿。众人遂不说话,可看到平日里仗势欺人的乾坤派如此受辱,心底亦是甚为愉悦。
那人翩然落地,亲拍双手,环抱双臂,轻蔑地看着站立不稳,跌坐在地的乾坤派弟子。乾坤派弟子捂着红肿的脸,说话也已模糊不清,却还指着那人连连说道:“你...你,,,你是何门何派,安敢打我乾坤派弟子!报上...报上名来!”那人闻言笑道:“你给本女侠记好了,一叶剑门,一剑女侠,楚轻安!”
众人惊呼,原来竟是楚云山之女,一叶剑门大小姐楚轻安。众人自是不识,但刀雪客先前与楚轻安见过数次,故而认得,便对一旁的柳缘君说道:“真是个肆意妄为的大小姐。”楚轻安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绿锦素纱袍,显得颇有活力,却也符合她的性格。楚轻安半蹲下来扯住那乾坤派弟子的衣领,那弟子自知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已然吓得瑟瑟发抖。楚轻安对他说道:“抽完签,赶紧给我滚回去。告诉你家大护法陈武桥,叫他小心从事,若是下一轮比武碰上我一叶剑门,定叫他好看!”说罢,便将他丢在一旁。那弟子慌忙站起,却不敢站直身子,只是发抖,看来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