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户（下）20

要说药铺却是少之又少，整个县城大一点的也就是三家。这三家中的两家并排在靠路北，一个称为荣顺药铺，一个称为吉顺药铺，靠两个药铺中间立着一个巨大的药葫芦做招牌，远远地就能闻到中草药的味道。靠路南有一家德顺药铺，和这两家正对着。谁家都有坐堂的大夫，这三家的生意都很好，口碑也好，药价又不贵，有不少远道而来看病的。看病的又没钱又可怜，药铺就把后院腾出来给远道的病人住。一到熬药的时候，门口都摆了一个小炉子，上面坐着药罐子，熬药的人边扇扇子，边抹眼泪，有的是烟熏的，有的是让家里人的病给愁的。有的时候会遇到疑难杂症，三家的坐堂医就到一起来会诊，再给出意见。也有治不好的，就善意地让回家去将养，家属也明白，就找车拉走，回家等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夫的职责就是跟病比高低，从老天爷手里抢命，可谁能斗得过老天爷呢，只不过是随缘罢了。

县城的这条街很难走，说是街，其实就是一条稍微宽一点的大道。下雨天，泥泞的很，人们都把中间让给来往的车马，自己贴着两边店铺的墙根儿来回走。

还要提防中间车马过时飞溅起的泥水，其实也不用防，农村人的衣服，几时干净过，就是溅上了泥，等一会儿就干了，不理它也就是，如果看着不顺眼，就用手搓搓

几下，差不多就行。

说是街道，其实也就是道两旁有整齐的房子，等房子后面就还是庄稼地。

这些店铺的后墙都是又高又厚，并且没有窗户，不留门，为啥，防贼。这地方离县政府近，离兵营也不远，大股的胡子不会来，可小毛贼也是有的，如果不注意，就让人给偷了。对于有钱的人来说，丢几个小钱不算事，可对于穷人来说，就是丢了一块钱，要难受好多天，要哭上一阵子。

路中间压得特别深，要是再积住水就好长时间也不干，车轮子再压进去就会咕叽一声，连泥带水溅出好远。天好了，车辙里的水干了，就没有办法走车了，因为车辙太深，轮子再从这里面走的话，硬土会刮车轴，轻者停在那里动不了，严重了会把车轴崩断，车就得换轴、大修。车老板就会再开辟一个道，好在路够宽，要不就骑辙走，马是不愿意走车辙的，感觉别腿。稍不注意就能摔倒，也能把牲口的腿别坏。别断了，就更得不偿失，车老板还是觉得再另压一个车辙合适。

可这道，说是宽，可也就那么宽，都是车辙，就没法办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店铺的伙计就都自发地在车辙半干不干的时候，出来用铁锹撮泥把车辙填上，好让车马能过，久而久之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自家管自家门口，要是有一家没有弄，会让人议论的，也不好意思。

王才跟福元就是赶着雨停的天走的，走着还行，可不能赶车，能把牲口累坏，王才心疼牲口，就提出来说走着走。本来金巧说等天好了再走，可王才跟王福元都有那么一股子拧劲儿，说走就走。他们俩没有王显的能耐，王显路好能在两个时辰打个来回。

王才给福元扛着行李包，福元自己背了几本，还专门挎了一篓鸡蛋，去求人办事哪有空着手的。他们也没挑门户，直接进的荣顺药铺，早有伙计看见他们爷俩了，这药铺的伙计跟大车店饭馆的伙计不一样，那些伙计都能肩膀上搭着手巾板，站在街边迎客，药铺不行。药铺的伙计讲究的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能迎错了人，也不能耽误送客。一见王才爷俩要往里进，忙招呼道：“大叔，是谁不舒服了？”

“没有，我领个孩子想学大夫，当个学徒，你们这儿谁说了算？”

“这个哈，我也不知道，我得去问问，你们俩先坐这坐一会儿，那有水，自己倒。” 说完就去柜上问了问，看样子也没问出来，往坐堂医那里看了看，摇了摇头，那儿正忙着看病呢，就掀了帘儿往后屋去了。王才爷俩就在靠墙的长条椅子上坐了下来，福元勤快，找了两只碗，倒了点药茶水，给爹爹一碗，自己也端了一碗喝。

像这种大药铺，每天都会用金银花，胖大海等熬成药茶免费喝。来看病的人都是着急上火来的，这药茶水喝了解渴还能败火。也有附近的商铺里的人来倒水喝，一些撂小摊儿的，卖零货的也能喝上一碗。喝完就把碗又放回去，摞起来，谁也不嫌谁，但不能摞得太高，容易倒了摔碎。

一碗水喝完，伙计出来了，让他们俩到后院，两个人就跟着伙计去了后院，伙计一指东厢房，“去吧，我们东家在里面等着你们呢。”说完一转身去前面张罗去了。

东厢房的门开着，挡着一个门帘儿，王才撩开帘儿走了进去，王福元跟在后面。

只见炕上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因为天热就穿了一件单褂，手里拿着一个用鹅毛做的扇子在扇着，看他们俩进来忙招呼着坐。福元把鸡蛋篓放在门边，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王才也没好意思坐，也站在那里没有动。农村人见啥都眼生，都不好意思，尤其是过来求人的，哪好意思让坐就坐。

那人见状忙下地来拉王才，王才也就在炕沿边坐了。

“你们是想来当学徒是吧？”

“是啊，我这孩子就爱学这门手艺。”

“以前学过吗？有没有点基础？”

“学过三年。”

“哎哟，那我可得考考你，”那人脸朝向福元，“先背个十八反，十九畏吧。”

“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蒌贝蔹芨攻乌，藻戟遂芫俱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十九畏是，硫磺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见便相争，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密陀僧，巴豆性烈最为上，偏与牵牛不顺情，丁香莫与郁金见，牙硝难合京三棱，川乌草乌不顺犀，人参最怕五灵脂，官桂善能调冷气，若逢石脂便相欺，大凡修合看顺逆，炮槛炙膊莫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