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山河（十五）
一出门就撞见阴沉着脸的祁夜弃，他身边还跟着个人，灯光熠熠，看不清人脸。怀里美人敞开着衣领，风光无限，灵簌搀扶住她，对上祁夜弃憨憨一笑：“九、九叔。” 祁夜弃这才注意到她肩膀上的人，登时脸色由深沉转为古怪，别过去目光道：“把人给我放回去。” “鸳鸯我特意按照九叔的喜好抓来的，给你。”说着，灵簌就把美人往他怀里塞，远处冷眼旁观的屠如也无地自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不知所措。 偷偷瞥眼去看尊上，祁夜弃的神情也好不哪里去。 灵簌委屈道：“九叔，为什么看都不一眼，是不是不喜欢我挑选的？” 他哪里敢看啊。 “你看看嘛，快看看。” 祁夜弃无可奈何，“屠如！” 屠如脸色乍青乍白：“” 祁夜弃背对着他道：“把人放回去。” 这 屠如不知道该如何去碰那名女子，闭着眼手极不自然的拎起衣角。灵簌看着他伸过来的手，避开往后退了几步，迅速将人藏到身后，道：“这是我给九叔的，不许你碰。” 屠如额角闪过三条黑线：“” 祁夜弃一口回绝：“我不要，你赶紧送回去。” 语气极快，不带一点犹豫。 灵簌抱紧美人，泪眼汪汪道：“你不是说你喜欢鸳鸯么？” 她听话只听一半，还喜欢捡重点去听。 祁夜弃烦心的不去理会。 “不喜欢就算了。”灵簌也不强求，抱着人回房间了。 二人在外面等着，半晌过后，也不见灵簌出来。心想要不要进去看看，可万一 谁知道她还会干出什么蠢事。 祁夜弃头疼的把门打开，心有余悸往里面望了望，只见地上躺着搂抱在一起酣睡的鸳鸯，再无他人。 灵簌也担心美人会着凉，九叔又不喜欢，索性将美人与他的奸夫放到一块，贴心的为他们盖好被子。 祁夜弃无视地上二人 ，扫视一圈，没有找到灵簌的影子，咬牙切齿，“又给我跑了。” 灵簌借着十二时方镜来到一泽浅塘边，此时的季节水面还能浮着一对交颈鸳鸯，是真正的鸳鸯。雌雄异色，雄的鸟嘴红色，栗色羽毛，脚蹬则是黄色，雌的鸟嘴是黑色，灰色羽毛，脚蹬也是黑色。 它们同游在水面上，时不时蹭蹭脑袋，似亲昵低语，好有观赏性。灵簌抱肩蹲坐在地，歪头聚精会神看着它们游来游去。正在此时，身边的矮草传来窸窣声。 黑影笼下，灵簌抬头看到冰着脸的祁夜弃，感觉他下一刻就要骤然大变。 灵簌飞快抱住他的腿，指着湖面上的鸟禽道：“快看，九叔你快看，这里有真的鸳鸯。” 祁夜弃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咦！ 还真是。 这个季节还能有鸳鸯，一定不是啥好鸟。 “走了，回去。”祁夜弃拽起灵簌的胳膊，要带她回去。 灵簌道：“那鸳鸯呢？” 祁夜弃道：“不要了。” “你不要，我要。”灵簌甩开他，跳进水里，水面不是很深堪堪到她膝部，只是水有点凉，她哆嗦着小心翼翼地靠近鸳鸯。 鸳鸯察觉到人，扑腾地脚蹬游开了，雄的比雌的跑得快，念及老婆行动慢，又停下来用头拱着它一块游去。 灵簌扑了个空，水花溅到她脸上、弄湿了头发。灵簌胡乱的撩开碍眼的发丝，继续去逮捕鸳鸯。 灵簌道：“别走，停下。” 鸳鸯哪里肯听她的，扑腾的更加卖力，灵簌见与它们拉开距离，忽然想起身上还带着黄符，掏出来迅速写了一行咒掷出，鸳鸯被定在原地。 灵簌朝岸上的人挥了挥手，撩开袖子一手一个提着它们的脖子拎上了岸，“九叔，你想要花的，还是黑的？” 祁夜弃：“” “夫妻本是同林鸟，这也不好选择，给了你花的，黑的肯定会伤心，给了你黑的，花的肯定会难过。算了，都给你吧。”灵簌把两只鸟都塞进他怀里，笑脸嘻嘻道：“你喜欢么？” 祁夜弃：“” 祁夜弃低头看着不能振翅的鸳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趁着灵簌转身的功夫，赶紧将鸳鸯塞到屠如手里。 “行了，该回去了，别闹了。”祁夜弃拎着灵簌的后衣领。 灵簌栽了一下
，摇晃着脑袋，道：“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祁夜弃一边拎着，一边往回走，头也不回道：“什么事？” 灵簌站住不动了，浑身湿漉漉，风一吹，打了个喷嚏道：“重要的事。” 祁夜弃道：“回去再说。” “不行，很重要的，不能回去。” 祁夜弃止步，冷凝着脸道：“你到底回不回？” 灵簌摇摇头，“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做完就回去，好不好？” 祁夜弃刚要发怒，他真的是脑子有病才会陪她出来捉鸳鸯，但看到她可怜巴巴的神情，脸上冷色消失殆尽，“到底是什么事？” 灵簌咬咬牙，放下祁夜弃手臂，踌躇的瞥向一旁屠如，欲言又止。 祁夜弃没了耐心，“你到底说不说？” 灵簌道：“九叔你靠近一点，我只讲给你听。” 祁夜弃看了她一眼弯下腰，灵簌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道：“就是其实也就是——” 狡黠的光闪过眼尾，灵簌猛地用力推开他，出其不意，祁夜弃猝不及防往后倒去，河岸潮湿，地面很滑，他没有站稳摔进了池塘，溅起了水浪。 “尊、陛下——” 屠如丢掉鸳鸯，想也没想跟着下水搭救，灵簌在岸上呆呆一笑，跟你回去，不打她才怪。 “祁夜灵簌——” 祁夜弃气得浑身颤抖，刚站起身，又给滑下去，屠如搀扶住他却被推开，怒吼道：“扶我干嘛，给我抓住她，她要是跑了，我就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 眼看屠如就要上岸，灵簌抖出十二时方镜，当着他们的面又一次消失不见。 京城的夜市异常热闹，商铺鳞次栉比，街道上人头攒动，杂乱无章。 棚子里老板哎呦叹气数声，他今晚想要早点收铺回家，但最后这个顾客一直叫嚷着不可离开，坐在长木凳上，已经吃了好几碗，还吵吵再要几碗。 要不是她身上的衣服料子上佳，老板真担心她没有钱可付。 灵簌捧着碗，吃的十分开心。将最后一个糯米丸子塞到嘴里，含糊不清道：“老板，再来、再来一碗。” 老板端上早就准备的赤豆汤圆，忧心道：“姑娘，我这马上就要收摊了，你看要不先付一下钱。” 灵簌愣了一下，道：“什么钱？” 她出门太急，没有想着要带钱。但这家铺子的糖水太香了，她饥肠辘辘的寻来，一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道程序。 老板道：“吃饭的钱啊。” 灵簌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里的碗，咽了咽嗓子，道：“可是我没有。” “没有！”老板大惊，“没有你来吃什么饭啊？姑娘你瞎说的吧，穿这么好的衣服，连个铜板都拿不出手。我不管，你要是今天付不了饭钱就别想走。” 灵簌眼巴巴的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赤豆汤圆，“呃我能跟你换么？” 老板道：“你想怎么换？” 灵簌把头上所有发饰摘下来推到他面前，“这些够么？” “？” 老板定睛一看，岂止是够，都可以买下他家整个铺子了。这人脑子莫不是有问题，居然拿这么贵重东西来换。 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老板故作高深的收走发饰，把碗放下，道：“你赶紧吃完回去吧，我这里也要收摊了，不能再做了。” 灵簌吃得不亦乐乎，坐在长凳上，双脚悬空，一晃一晃的。她根本就等不及汤圆凉掉，一口吞下，烫得直哆嗦。 突然感觉身后凉飕飕，灵簌咬着勺子转过去身看到一道熟悉黑影，笑道：“九叔？” 祁夜弃冷着个脸，抓起她的手就要走。找了好久，她居然跑到这里，见到他也不知悔改，还能嬉皮笑脸。“你别叫我，我不是你九叔。” “我、我还没吃完呢。”灵簌扒着桌子 ，不肯跟祁夜弃回去，“我吃完，我吃完就回去。这次是真的，我不逃走了。” 祁夜弃松开她，灵簌跌倒在地，眼看祁夜弃冷沉着脸走近，灵簌想都没想爬起身就跑，却被他按住了肩膀从怀里收走罗盘，灵簌扣着他手死死抵抗。 老板那里见过这仗势，一时呆愣在原地，看到二人撕扯，忙得转过去身，感叹，现在的小年轻真有活力。 祁夜弃冷声道：“松开！” 灵簌不松，但力气抵不过他，还是被他收走了。 祁夜弃站起来，低睨道：“我给你时间，快点。”
灵簌咬咬下唇，憋红了脸爬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不情不愿坐下来，端起碗囫囵下咽，根本就来不及嚼碎，像是在与人怄气，又觉得这糯米团子没有方才好吃。 祁夜弃皱着眉，火气莫名又涌上，曲指叩了叩桌面，“你给谁使脸色呢。” 灵簌装作没看听见，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吃，也不去看他。他要是不抢走她的罗盘，还准备留一些给他吃，现在被他弄得心情糟糕也不打算给他了，捧起碗自顾自的吃起来。 灵簌放慢速度，不再强迫自己大口吃，慢条斯理的吞咽。祁夜弃咬着后槽牙，他的能耐已经达到极限。 二话不说就抢过来她的碗，放下到桌上，抓着她的手就走，道：“不愿意吃就别吃，走。” 灵簌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收拾碗筷的老板也看了过来，哭声引来很多人围观。 灵簌放肆大哭大喊，“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连吃顿饭你都要管我，呜呜呜。” “你抢走我的东西，还要抢我的饭，我吃得快你也要说，我吃得慢，你还要管我。我哪里招惹你了，你不喜欢我靠近你，我远离你还不行。我都远离你了，你又要羞辱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你这人真的好讨厌，什么都要跟我抢，抢走了又不还给我，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要拿走我自己的东西，你也要管我。” 她越哭越大声，周围人议论纷纷。祁夜弃冷眼扫过，屠如手心缠绕灵流，正待动手时，老板忙走上前，把发饰还给灵簌，“姑娘你走吧，我不要行了吧，赶紧走吧，走吧。” 老板摊上这么个人也是倒了大霉，今天就算是亏本买卖了。 灵簌停止了哭声，委屈的泪珠挂在下巴，抬手拭去，拿着发饰戴在头上，又坐到凳子上继续吃了起来。 “抱歉各位，让你们看笑话了，小店生意没招待周全，惹得顾客不满意了。现在已经解决了，各位都散了吧，都散了吧。”老板驱散了人群，重重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去收拾东西。 灵簌吃完了，老板过来收拾，劝解道：“小姑娘赶紧跟你小叔叔回去吧，天黑了，就别再乱跑了。” 灵簌红着眼睛回看祁夜弃，他依旧铁面无情，灵簌低下头。 “回去跟你小叔叔认个错，道句歉，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老死不相往来，误会解开就好了。回去吧，我这里也要收摊了。” 灵簌点点头，走到祁夜弃面前，小声道：“回家吧。” 祁夜弃冷哼了一声，转身往前走去。 灵簌道：“我没有力气了，走不动了。” 祁夜弃道：“你又想干什么？” 灵簌道：“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祁夜弃：“” 屠如：“” 祁夜弃抱起她，灵簌搂着他的脖子道：“抱着我也行，但你身上一点也不暖和。” 还挑三拣四，祁夜弃道：“下来。” 灵簌往他怀里钻，道：“不要。” 屠如施法启动十二时罗盘，一眨眼，三人消失不见。 老板松了口气，揉着惊慌的心口，年纪大了就受不了惊吓，还好反应及时，不然小命就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