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鬼为蜮（六）
白栀从万象楼出来后，没有回幽冥酒馆，毫无目的地闲逛着。回忆起方才那一幕，她自己都控制不住地颤抖。她看到大弟子手里藏着袖箭，只是想出手教训一番，可就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产生要杀了他的想法。 想到这里，她捂着心口，这里的疼痛还没有消散。 白栀沉思着，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一道逼仄黑暗的小巷里，里面冒出几盏零星的幽冥蓝火，白栀站在深幽的小巷子口，阴冷的风从里面灌入，她思忖了几息，准备转身退去，却看到巷子的另一通口忽现两抹身影。 一男一女。 女子手腕上戴着金环，随着脚步发出清脆的铃铛声，一双狐狸耳朵恹恹耷拉下来，白发似雪，穿着血迹斑斑的衣服，警惕又胆怯地跟在男子身后。 男子则是戴着万花楼特制的面具，大概是走得快，身后的女子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能小跑追上，可追上后又往后退了几步，保持适当的距离。 这个时间段里，万象楼应该还没有结束竞拍，小妖女就被人提前带走了。 白栀看见那名妖女，浑身的血液霎那间逆流而上。停顿了几息，竟然也跟了上去。 男子行至一段路程，忽然停下了脚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首往后看去。小妖女与他身高相差很大，一不留神，栽倒在他身上，反应过来又惊恐地往后退去。 小妖女怯怯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无碍。” 小妖女抬头看到男子一直在看向后方，也顺着看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疑惑地道：“公子，怎么了？” “走吧！” 男子叹了口气，随即重拾步伐往前走去。 “可是……公子还没有告诉我，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小妖女问道。 “九幽之境。” “……” 待他们的身影远去，躲在暗处的白栀松了口气，她方才幻化出隐形的死魂碟，想要试探一下那位男子，但还没靠近就被他察觉到了。好在白栀及时收手，没有暴露行踪。 但也足以证明，此人的修为不在她话下。 白栀从小巷里出来迎面对上了美姑娘，脸色唰的一下变得僵硬。白栀冷着嗓音道：“你不知道独自一人出来很危险吗？跟过来做什么？” 美姑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捕获到一丝惊喜，“你是担心我的安危吗？” 那倒不是！ 白栀环顾四周，发现今日的街道空荡荡的，就只有她们两人。 白栀冲她招招手，意外地笑着说：“你过来！” 自从认识了白栀，美姑娘还没有见过她笑过呢。甫一见到她对自己笑，还有些受宠若惊，但也不妨碍她十分受用，眼巴巴跑了上去，道：“你要对我说什么？” 白栀勾住她的脖子，凑近道：“我想去一下九幽之境，但去九幽之境需要得到四王殿的通行令牌才能进去。你也知道，你我皆不是鬼修，想要得到通行令牌，还得有令他满意的东西作交换才行，你看……” 美姑娘问道：“你去九幽之境做什么？” 白栀耐心地跟她解释道：“去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 美姑娘道：“哦，我和你一起去。” 白栀道：“不行。那些事情都很麻烦，万一误伤了你，我也……我也会心疼的，不是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美姑娘抬头问道。 白栀松开了她，笑了笑，语气难得的温柔过，“我前面不是说了吗？要用东西来交换才能得到令牌。九幽之境对我很重要，我必须要去一趟。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如先去陪四王殿一会，等我出来后再把你交换回来。” “？” “你别多想，我也不是把你给卖掉，等我回来，一定会来救你。而且，四王殿虽名声不好些，但对待后宫佳丽还是很上心的，你随了他，也不吃亏。” “你不要我了？！” 白栀巴不得把她丢得远远的，但现在所需，还要买笑哄着她才行。白栀帮她整理了下衣服，道：“怎么会不要你了？！我只是暂时把你送到四王殿，待我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是要回你。况且，这些时日你跟在我身边，不也是挨打找骂、受苦受累吗？！你就当去四王殿那里享福几日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就当帮我一回，日后，我不会再打你了。” “说话算话？万一没来接我回去怎么办？” 白栀听到这话，也松了一口气。她要是纠缠下去，白栀就准备动手敲昏她送到四王殿，但既然她
自愿接受了，倒也不用再她再费力了—— “算话，我要是没救出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若是我要你时时刻刻都陪在我身边，能行吗？”美姑娘抬起眼正视着白栀，很认真地说道。 白栀点头，“行！” 美姑娘又从袖子中拿出酥糖，展开递到白栀面前道：“还要吃吗？” 白栀觉得现在不是与她闹掰的时候，犹豫了几下，还是拿起一块含在嘴里，道：“走吧。” “再吃一块吧。” 白栀又吃了一块，有了之前的教训，白栀没有再把糖含到嘴两侧，本想着直接吞下去，但奈何糖果太大了，她一时也吞下两颗，只是慢悠悠地等着化了。注意到美姑娘一直在盯着她看，白栀淡然一笑，道：“还有事吗？” “酥糖好吃吗？” “嗯，还不错。” “这些都给你。”美姑娘欣喜，把糖纸一股脑塞到白栀手里。 白栀退还给她，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美姑娘一愣，“？” 白栀道：“我吃多了，容易牙疼。” 四王殿名不虚传，还没踏入殿门，就闻到一股糜烂的气息。鬼兵带进入她们来到正殿，此刻的四王正在与怀里的美人阳台云雨，见到白栀身边的女子 ，将怀里的美人随手一推，让属下带着离开了。 四王爱美人，不爱天下。只要美人足够好看，冥界一切大小事务，只要他知道的，都能从他嘴里得知。想要了解关于九幽之境的秘辛，并不是什么难事。 九幽之境有个九幽阁，是个做活魂买卖的地方，来往的都是奔着做暗晦生意的商人。这世间大抵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死后留下的魂魄也是有贵贱之分。 按九幽阁给出的章法，以人为例子，普通凡人的魂魄一般有十几斤重，仙人的魂魄有百斤重，而神魂则是千斤重。越是修为高深，则魂魄越是值钱。 四王让属下送来令牌，道：“活人禁入九幽，这是冥界的规矩。你需得偷偷摸摸的进去，要是被发现了，可千万别把本王给抖出来。” “……” 白栀点头，“知道了。” 四王道：“本王的通行玉牌都给你了，这美人归我后可不许要回。” 白栀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美姑娘，猛然惊了一下。 从未见过那人出现过如此陌生的神色，身后笼罩了一层阴影，犹如沐浴在漫长无垠的黑夜中。 那人眸色黑黑沉沉，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注意到白栀的目光时，缓缓将探究的意味收敛住，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 白栀默不作声地转回头，因为方才的一幕，心绪不宁，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考虑的如何了？要是反悔了，就赶紧把玉牌还我。”四王等了半天没等到她的回应，不满的问道。 白栀道：“不反悔。在下还要麻烦四王，千万别让她出来。” 四王：“……” 果真是夫妻一对，大难临头各自飞。 四王道：“可毕竟是有夫之妇了，要是阿姊知道了会不会责骂本王，本王有些害怕……” 他嘴里的阿姊，是三王殿，亦是他的亲姐姐。因为四王殿是出了名的淫殿，都传遍了六界了，三王殿管束不住，只好遵从鬼君的意思下了不成的规定，有夫之妇、有妇之夫都不能抢，要学会收敛，这也是为什么入极乐世界的活人要成双成对才可放行。 四王确实很想要人，但是白栀和美姑娘是一起来的，还是夫妻一对。他要是抢走了人，传出去有失四王殿的名声。 “……” 四王殿的名声早被他败坏干净了，哪里还需要遮掩。 白栀道：“她已经被我休了，不算是有夫之妇了，你没有坏规矩，也没有损失四王殿的名声。” “嗯！”四王欣喜过望，茅塞顿开，困惑已久的麻烦事终于解答，当即答应道：“对对对！这样阿姊也不能找我的麻烦了。” 活人入九幽之境还需要提上无尽灯，灯里面烧着极恶穷凶的鬼魂，熊熊烈火照亮无尽的黑路。在灯熄灭之前，必须回来，若是没回来，真身与魂魄将永远困在九幽之境。 白栀走出四王殿的那一刻，巨大的殿门缓缓合上。她能感受到美姑娘幽深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后徘徊，但是她没有回头。 一是不敢，二是不愿。 直至阴冷的风停止呼啸，殿门发出沉重的碰合声，白栀身上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几乎要将后背的衣服透湿
。 白栀握紧了手里的灯杖，半晌，才松了一口气。 她终于摆脱了……这个恶魔！ 地上被黯黑冰冷的血水覆盖，一颗头颅静静的躺在那里，粘腻的发丝遮盖住了惊恐的面孔，隐约见到一双突出的白色眼珠。 外面如血的月色时隐时现，照射出室内诡异的人影。 一团黑色浓烟滚入，眨眼之间就幻化成了人形。阴翳行礼道：“尊上。” 四王早已没了气息，心口处有一个黑洞，心脏早已被碾碎成一团碎肉，黑洞却还在源源不断的淌着血水。 那双低睨的目光从尸体上微微侧首转向后方，直冲心底的凉意横扫而来。阴翳感受到，身形顿了顿，垂首侍立。 胥止道：“处理的怎么样了？” 阴翳是魔界的雨神，亦是五大魔神之一。方才与人交战，却被人打伤了肩胛，现在还带着闷闷疼痛。 “事出突然，天界的沧溟上神来支援了，人也被带走了，赤魂玉的碎片……也被带走了。” “所以，你们失败了，长云还是没死。” “属下办事不力，甘愿受罚。” “罢了，没死的话就换一种方式，死了反倒没意思了。” 他淡哂了一声，眼睛逐渐漫出讽意，他倒要看看，接下来的情况，白栀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