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4

正在打牌的李万祥接口说：“后山洼桐籽树是驻马乡顾家铺财主王常善家的。王常善家有四百多亩好地，两百亩山林地。他自己现在只管放高利贷，那玩意来钱又多快又快，大老婆孙氏留在家里管庄子里农活，小老婆管镇上的铺子生意。孙氏为人吝啬，对家里长工吝啬刻薄。别的地主家最起码在农忙季节会给长工吃点细粮，再加肉菜。而孙氏不同，再农忙的季节，长工们的伙食里都不见一点油星，一年通头只给长工吃粗粮，所以长工们干农活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没一个人真心给他家干活。去年他们家长工采收桐籽马虎了事，树上还有不少没收。没下雪前我就在树下捡了一些桐籽，下雪前掉下来的可能被雪埋了，现在去看看说不定还有不少掉到树底下的雪地上面呢。”

李青林前世在网络上查看过民国时期的经济资料，知道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国大宗出口货物里就有桐油一项。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期，德国兴起，正在整军备战，以雪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败之耻。而民国政府为了准备对日开战，也需要从德国进口大量的武器装备，中国和德国以货易货的贸易非常巨大，其中就有中国出口巨量的钨砂、桐油、猪鬃等战略物资。由于出口年年增加，一九三六年上海市场一百斤桐油收购价达到十七块大洋，并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旧社会土地、山林、沼泽都是属于私人的，农民在地主家山林打猎、采收等，都照地租比例要交一半给山林主人。李青林问：“我们捡他家的桐籽，还要送一半到他家吧？”

李万祥撇撇嘴道：“王善常和他大婆子寡毒刻薄，大家背地里都咒他不得好死，他家长工都不愿意帮他收桐籽，我们捡了还送他家去？再说了，我们大李庄的财主李万财家桐籽树比他家多得多，他怎知不是李家的桐籽？”

李青林想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捡桐籽还能赚上一笔。前世李青林小时候在山上下过套子套兔子，今天顺便到山上下几个套子，说不定还有意外的收获呢。

打定主意，李青林问母亲：“家里有铁丝吗？”

李万全答道：“铁丝没有，铜丝倒有一些。年前我在路上捡了一块废铜，估摸着开春家里大车要修修，就找瘸子多贵拉成了铜丝，就挂在牲口棚子的柱子上呢。青林，你要铁丝做什么？”

李青林说：“我准备做几个套子，看看山上能不能套着兔子什么的！”

李万全笑道：“咱家祖祖辈辈都是下地干活的，下套子打猎是山里人才会的活计，咱家没人会这个啊？你咋会这一手的？”

李青林发现自己又漏了一个破绽，他反应倒挺快，道：“我是从上学的。”

李万祥接口说：“万全，还是你当年有眼光。青林上过学，是化人，知道的事情、学会的本事就是比咱们多。”

李青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心里盘算着，最熟悉的人才是最容易找出自己破绽的人，如果以后再自己再出了什么破绽，从上学的和向同学学的正是最好的借口，这样的话即使父母他们有点怀疑也不可能去求证。

李青林找到铜丝，按照以前的经验用剪刀剪成了十几节，做成十几个铜丝活套子，然后拿了几个麻袋用绳子扎上，拿一个扁担挑在肩上，戴上帽子带上李青奇和三丫去后山洼去捡桐籽。

出门前三丫给李青奇戴上帽子、围巾。李青林见三丫的棉衣很单薄，没帽子也没围巾，李青林怕她冷，就进屋找到母亲一块半旧的围巾，给三丫连头带脖子包了起来。

也许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关心自己，卫三丫感到心里特别温暖，李青林都能感觉到卫三丫眼睛里湿润润的。

李青林估计时间还不到下午一点钟，天上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起风。太阳照在人身上，很暖和。

李青奇是小孩心性，一路走一路说个不停，很少出门的他问了李青林许多他认为很难解释的问题。其实这些问题都有很合理的科学解释，比如为什么一年有四季啊，为什么会下雨、刮风、打雷、下雪啊，什么叫火车啊，为什么火车不吃草还能跑得那么快啊，铁做的轮船为什么在水里不沉啊等等。只不过对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没有受过教育的农家孩子来说，这些问题是他们平时最想知道却又无人能给他解答的。

李青奇的问题太多，李青林只好选一些能简单解答的问题，并且用李青奇能够理解的话语回答他。

李青林不认识路，出发的时候他稍稍慢了一点脚步，卫三丫走在三个人的最前面带路，李青奇走在中间，李青林走在最后。

卫三丫感到很快乐。中午吃捞面的时候，李青林看自己碗里只有半碗，悄悄拨了半碗捞面到自己碗里。刚才给自己戴围巾的时候，婆婆还夸了一句：“看青林多懂事，多会心疼人。”

卫三丫在五岁的时候到李万祥家当童养媳的，从进门的那一天开始，她的生活就必须以李青奇为中心。

公公婆婆买她回家一方面是为了照顾李青奇，另一方面自己长大了必须给李青奇做妻子，到了适当年龄，家里给他们“圆房”，还省了一大笔结婚的钱财。

三丫已经不记得自己父母生么样子了，就是能记得他们又能怎样呢？他们也不能改变什么。

刚来李家的时候，同村的小伙伴常对她唱：“小红草，傍花树，五岁给人做媳妇；公公打，婆婆骂，掉下黄河死也罢！”三丫小时候还不知道这歌谣是什么意思，等她长大点明白童养媳是什么回事后，再看看自己永远长不大的“丈夫”，常在暗地里恨自己那狠心的爹。

其实公公婆婆对自己不算很坏，很少打骂她。只不过家里一直很穷，有点吃喝和穿的都先紧着李万全和李青奇，最后才能轮到自己。家里粮食从来就没有充足过，所以三丫从来都没有吃饱过，在粮食最紧张的时候，三丫只能喝点野菜糊糊以维持生命。

从有记忆开始，三丫就给李家做家务、照顾李青奇，再大点开始做饭、洗衣，十一、二岁就开始下地做一些积肥、锄草之类的轻体力庄稼活。

三丫在前头走着，身后李青林和李青奇在说话。三丫觉得李青林哪儿都好，青林长得排场（形容男人好看，有精神的意思），有化，知道那么多道理，还会体贴人……，他要是自己的男人多好啊！

三丫想到这里，突然就觉得自己脸很红，自己是有男人的人了，咋会想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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