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裴副队还好吗?(第1/2 页)
裴化云坐在办公桌后面,麻木地听完一波又一波的汇报,直到叶全忍无可忍地递给他一包湿巾,“哥,你脸上还有血。”
他伸手接过,囫囵擦拭完脸,看着湿巾上的血迹又出了神,这是陈碗的血,还是小李的。裴化云曾经和小李在一起跨市连环杀人案中合作过,两人曾经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过一个星期。小李是个碎嘴子,仅仅几天裴化云就知道了他从小到大就读的学校和他每一个暗恋过的女孩,以及他爸妈最爱吃川菜,还有,他有个爱哭的妻子,和晚上不爱睡觉热爱在他头上蹦迪的女儿。
小李头颅的血溅在他脸上的时候,裴化云都没能想起来他的名字,直到看见面前的冰冷的件。
“哥,这次真的要完蛋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嘴上没把门的王八蛋把陈碗是神婆的消息传出去了。现在他们都在传鬼故事,工作人员把博物馆的地皮都快掀起来了,还是找不到陈碗……”叶全头顶冒汗,急得连上完厕所皮带都来不及系好。
“查监控呢?”裴化云问。
“没有,那伙匪徒全部销毁了,我们现在手头上只有在事发前,几个游客手里的照片和视频,已经初步排查过了,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叶全原本今天休假,昨晚通宵打游戏,天亮才睡了两个小时,又被急急忙忙地叫来支援,这会儿头都要炸开了,“怎么办?我听说她的奶奶癌症晚期,本来都没有几天好活了,这让我们怎么去找家属?”
“陈碗的事我会处理,你先去配合提审吧。我不信那些劫匪能这么轻易地入侵博物馆的监控系统,他们了解所有藏品的价值,还知道所有便衣的位置,肯定有严密的计划,内应都不知道有多少……”裴化云捂住自己的太阳穴,看了一圈办公室里的人,“管队和丁局调人吧,我们忙不过来。”
便衣幸存下来的还有十几人,博物馆参与重大决策的员工少说也有二十个,还有还没开口的匪徒,和受到了惊吓的游客,里面都是一些当地豪绅,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一些媒体人,甚至还有几个孩子……别说一个个审,就算是挨个做笔录都是巨大的工作量。
他手底下就这么几个虾兵蟹将,根本不够看的。
“你们能不能先出去十分钟?”
众人神色各异,鱼贯而出。
裴化云花半分钟将自己特意打了发胶的头揉成了鸡窝,然后瞥了一眼手机,陈碗没有联系他。
她现在在做什么?
她究竟是什么人?
裴化云突兀地想起了当初叶全形容陈碗的话,“跨越生死,沟通阴阳”“饿了几百年”。
他好像真的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陈碗摄入任何的食物,第一次见面,她手里的豆浆仿佛只是个装饰,每次她将纸杯凑到嘴边都是为了转移对面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喝过一口。
宋奇组的饭局,她那时候看起来已经入座好一会了,餐盘里也有搅动得乱七八糟的食物,但是没有见到明显的咬痕。
奶茶店里她无动于衷,医院食堂中,陈碗对任何食物都像是没有兴趣的样子,那天在乡下,大姐递给她的小吃,周大爷给的糖果,她从来没有放进口中过。
一个连子弹穿胸而过也没有丝毫感觉的人。
陈碗是故意摁下解说员,替她挡下的子弹,因为她知道自己即使中弹也不会死。
不是的,她不是丝毫感觉都没有,当初在医院里,他不小心碰到陈碗手上的伤口,她都痛地怪叫了一声。但子弹穿胸而过,她还能保持镇定,甚至还在为他着想。
裴化云想把脑袋往墙上撞一下,这么想他就真的这么干了。然而他忘了关办公室玻璃上的百叶窗,外面走走停停的办公人员都看得一清二楚。
叶全,“……”
涂露,“裴副队还好吗?”
方元一,“我就说了裴副队需要心理辅导吧。”
陈碗将头发剪到锁骨处,断发全扔到壁炉里烧了,她将浴室收拾干净,才光着逛了一圈屋子,从裴化云的房间柜子里找了件卫衣穿上,然后才恍然大悟地想起什么,用客厅的座机给裴化云打去了电话。
正在撞墙的裴化云弹射似的站了起来,外面的围观群众一哄而散,他看见来电显示是家里的固定电话才放心。
“你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那么快。”
“回来的时候,去超市买几包一次性的内裤给我。”
“……”裴化云结结巴巴地答应下来,“还有什么吗?”
陈碗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从你衣柜里拿衣服穿了,没问题吧?”
“没,没有。”裴化云话毕,陈碗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裴化云继续用脑袋撞墙去了。
头发烧着的味道不好闻,陈碗开窗透风,她死前就是这么长的头发,这么多年没有长过,也没想过要剪,但也说不上有多少留恋,剪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对齐,后面看起来和刺猬似的。
她从裴化云的床上抱来毯子将自己裹好,躺在了壁炉边。火种在电器还未发明之前有多重要,她不是不知道,但她竟然也没有在任何一个待过的家中安置壁炉,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自己太过安逸,不能预知危险的到来。
陈碗总觉得,这糜烂腐败的世界,生死爱恨都不重要,土地不重要,财产不重要,家乡和仕途,亲友和爱人都不重要。她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漫长又无望的生命中,所有事物都失去了它的意义。无论是否有形态和存在意义的事物,都被拉成了一条细长软绵,又虚无缥缈的直线。
唯一弥足珍贵的就是理解,理解能让她暂时忘却潜伏四周的危机,能让她与身下的土地陷入漫长的热恋,能让她获得一晚的安眠。
她回到云阳不是不害怕沈山的威胁,不是不惧怕事关生死存亡的危机,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隔着近百年的时光凝望审视自己,她想知道,想理解自己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人。
陈碗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姜照的府邸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宽敞豪奢得不像话,但下人都没有几个,连树下烂掉的果子和死去的鸟兽都无人清理,冷清得像处鬼宅。
陈碗住在后院最偏僻的一处宅子,谢绝了姜照拨给她的丫鬟,她还以为是姜照这个鳏夫在妻子走后不喜周边有人,才屏退了所有人,打听过后才知道,从他十几年前成婚起就是如此,据说是那位夫人性子冷淡,最讨厌的就是听见人声,在世的时候,身边也只有一位常年跟着她的哑仆。她走后不久,哑仆也跟着离世了。
姜府也随着女主人的离开更冷清破败,走在其中都要多裹一件外袍怕被呼啸而过的寒风中伤。
姜照年少时也是鲜衣怒马,笑声震得街道上的房子都摇摇欲坠,人到中年却晚景凄凉,朝堂上不受重用,妻子去世,自己不喜身边有人,更不爱说话,一个人拿着茶杯在院中一坐就是一天,还未老去,身体就先垮了。
姜薇从小就闹腾,爱和外面的孩子玩些追逐打闹的把戏,有时候摔得头破血流,回陈碗怀里哭一晚上,第二天又重新去制霸街头了。
刚进姜府的时候,陈碗时常和姜照交谈,他常年不与人沟通,舌头总是打结,但见解还算有趣,也喜欢听陈碗说话,脸上也出现了些笑容。姜薇和她父亲不熟,两个人在府中狭路相逢都不会彼此打招呼,并不是看不起或者痛恨对方,而是根本不觉得对方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对姜照来说,姜薇是他早就送去庄子里的妾室的女儿,不是他和他妻子的女儿,总而言而,姜照不觉得姜薇是自己的女儿。她的妻子不能生育,又总是念叨着想要个孩子,姜照一开始说能从旁系过继一个,他那些个没用的堂兄弟生了一堆没用的小孩,挖一个过来也没事的。但女人坚持要一个姜照自己的孩子,等妻子离去,姜薇渐渐长大,姜照也反应过来,女人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是想要姜照留住自己的孩子,留住他的生气和小命。
但女人高估了姜照,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