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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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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千秋节,虽然每年入宫贺谒的男子人数都不尽相同,但有个基本的原则,那便是只有外命夫按品入贺,至于是全体外命夫皆可入贺,还是五品以上方可入贺,则全看天子的旨意。 在朝堂和地方为官的男子官员若不曾嫁给女子官员为夫郞,那便无权入贺。只要嫁给女子官员为夫郞,即便是没有正式获得朝廷诰命,也可入贺。而修处的男子情形更为特殊,他们都没有正式的官员身份,有的已经嫁人并且获得了诰命身份,像谢公子,有的还未嫁人,尚且是小郎独居,像周恒。更有像齐苗这样的,已经嫁给了叶衡做侧室,但并没有朝廷的封诰。不过朝廷对他们几个采取了一个统一的态度,那便是把他们当做外命夫来对待。 从去年的中秋节开始,任何一项外命夫可以参与的朝廷庆典,他们皆可参加。今年他们也是全体受邀,进宫祝贺皇后生朝万吉。 按说应当同谢公子和周恒一道走,但齐苗惦记着家里的正君,恐正君身体仍旧虚弱,一个人难以应付,特意从修处赶回来,等着正君一同入谒。 他赶到家里的时候,叶家正君还没有起身。 “哥哥昨夜没睡好吗?”他小声询问伺候正君的侍儿。 “是,天气太热了,正君嫌热,快五更才睡着。”侍儿恭声答话,眼睛里全是对正君的同情。这侍儿是从小伺候正君的,跟了正君快十年了,对正君的感情无比深厚。 齐苗瞟了一眼房间里用来装冰块的六个大瓷缸,暗暗担忧。虽说孕夫并非都怕冷,怀孕四五个月以后,身体强健的男子甚至会怕热,但姚天口耳相传的养生之道仍旧是宁热勿冻。算起来,正君是二月初才上怀上身孕的,眼下才两个多月,正在怕冷的时段。正君这阵子饮食不佳,身体也是眼见着的虚弱,就算是前两日得了宫中的食谱,也只是略有改善,远谈不上健壮,这种情形下,正君怎得会如此怕热呢? 齐苗琢磨不出其中的道理,只能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等候正君醒来。 正君足足睡到天近午时方才醒过来,“弟弟来了?”瞧见他在房中,中年男子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欢喜。 “我来等哥哥一道进宫去。”正君听他这么说,越发高兴,虚弱的脸颊上透出安心的笑意。 齐苗先吩咐守在院门口的侍儿去外面传话,正君已醒,让人把马车赶到仪门等候,再喊轿夫把轿子抬进房。在正君酣睡的时间里,他已经命令马夫提前喂好马匹套好车子,并且吩咐轿夫备好软轿候在院中,专等正君一醒,即刻启程。 侍儿飞跑着去传话,齐苗接着指挥余下的侍儿们把正君的礼服发冠以及净面的脸盆罗帕全部呈上来。他把七个侍儿分成三拨,三个伺候正君穿衣,两个伺候正君梳发戴冠,两个给正君净面擦脸。他自己居中策应,哪里不妥就出手打理哪里。几个人分工协作,又全都是眼明手快的,不多大一会儿,便伺候正君穿戴整齐。 恐正君到了宴席之上因身体虚弱更衣不便,虽然时间已经很紧张了,齐苗仍旧让两个贴身侍儿搀扶着正君去恭房放水,待正君一出来,轿夫立刻把轿子抬到正君面前。齐苗亲自在旁边扶助,把正君放到软轿之上。 四个身体健硕的中年男仆,抬着轿子一路飞奔。 齐苗自己也不敢再耽搁,他把长袍的衣摆往腰带上一掖,撒腿狂奔。奔到仪门,轿夫们搀扶正君上车,他也跟着上车,进得车里,他也不像别的侧室与正君同车时那般谦慎地侧坐一边,他很自然地同正君并肩而坐,把自己的肩膀借给正君:“哥哥若是累得慌,就倚在弟弟肩上歇一歇。” 正君很满意他的体贴,毫不客气地把脑袋搁在他肩上。车轮滚滚向前,正君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忽地想起小女儿,询问他道:“宝儿呢,咱们两个都出来了,宝儿可有用早餐?” 齐苗心头一叹,正君身体不适,自顾不暇,又已身孕将来多半会有自己的女儿,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记挂着他的女儿,这让他说什么好呢? 自打正君有孕,有一个问题便是他绕不开的,他的女儿怎么办? 他这女儿虽说没有养在正君房中,也没算在正君名下,但叶衡年过三十只此一女,正君也对这孩子疼爱有加,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女儿会是叶家的独女,将来能够承继母亲大理寺卿的全部家产。当然也不止他这么想,叶家上下之前也都这么认为。 也正是因为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所生的小姐将来是要继承叶府的,那些个对他有微词的婢女仆侍才不敢过分轻慢他,叶家的亲戚们也不敢当面嚼他的舌根。 可是这一切在正君有了身孕之后,就变得微妙起来。 虽然正君肚子里是男是女还没有定论,婢仆们看他们父女两个的眼神已经异样起来。那些本就看不上他的婢仆自不必说,偷偷地嘲笑他美梦成空,泥塘里的泥鳅变不成龙,这些话只

要不说到他当面,他也不打算理会。有些心思善良又同他和女儿的利益绑定得较深的婢仆,比如伺候小姐的乳父,就少不了唉声叹气,替小姐惋惜,道是“可怜的宝贝,空做了四五年的大小姐,到头来竟成了个招妹。” 他并非不谙世事的傻小子,自然明白招妹是什么意思,他又是读了不少的,也知道做招妹是不少庶出女儿难以摆脱的命运。别说官家女儿了,就连皇家宗室女儿,也有先养在帝后膝下,后来帝后有了亲生公主,养女被一脚踢开的事。 谁生的女儿谁疼,他自然不希望自家宝贝只能做个招妹。但这事他又能怎么样呢?他总不能不让正君生女儿吧?不管他让不让,正君都不会听他的啊。 自己无法阻止的事,那就顺其自然。他一向认为,世上所有的事都是姚天女神的安排,作为个人,虽不必事事仰仗女神赐福,却也不必非得同女神抗衡,女神的安排往往有其深意,对个人未必是坏事。 此时,他看着神色关切地询问女儿的正君,暗道正君和善,所生之女多半也是个好相处的,将来姐妹齐心,在官场上互相照应,未必不是件好事。 正君哪里想到他只问了一句话,齐苗脑海中想了一大车。“宝儿到底用没用餐啊?”正君没等到答案,再次发问,他的关心全出本意,难以作伪。 齐苗翘唇一笑:“哥哥也太牵肠挂肚了,她小人儿家一顿不吃,饿不死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宝儿还小呢,不能饿着。”正君不高兴了,嘟唇嗔怪他。 “有乳父呢,不会饿着的。” “有乳父也不行,下人们还是不如长辈上心。你还是要对宝儿多照看着点。” “是是是,都听哥哥的。哥哥真有操不完的心。” 兄弟两个说说笑笑,转眼之间便到了宫城门口。 因他们出发得迟,到这宫门的时候,已经瞧不见别家的正君了,那守卫宫门的御前亲军女子还同他们两个讲:“方才皇后殿下打发人来传话了,说是宫宴午正准时开始,您两位得快着点。” 这下正君可就急了,这离午正也就一刻钟的样子了。从这宫门走到蕊珠殿,还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段路呢。若在以前他是不怕的,可眼下他这样子必定要迟到了。 齐苗心里也着急,但他唯恐正君着急过头,再惹出什么毛病来,他一边搀着正君往前走,一边小心安慰正君,“哥哥莫急,皇后只是这般说,未必真卡在午正开宴,再说这么多人呢,弟弟不信,只有咱们两个迟误。” 似乎是给他这句话做证见,他的话音刚落,就从墙根阴凉处飞跑过来一个年轻男子,这男子一身深绿色官服,身材修长,眉眼犀利,一凑上来就很自来熟地扶住正君另一边的胳膊,口中快言快语道:“我正愁找不到地方,可巧就遇见了两位,咱们同行,正好彼此照应。” 齐苗看着这个官服男子,心里头有些犯嘀咕,他印象中这个贺绯辞是个极为高冷的人儿,同为进士出身的男子,他有次在庆典中瞧见这个贺绯辞,很想上去打声招呼,岂料这个贺绯辞眼睛瞄到他,立刻就别开了视线,仿佛他是什么臭狗屎,看一眼都要吃亏的。 眼下这人怎生如此热情? 正君并不知道齐苗的想法,而且正君不大认得贺绯辞这个人,他只听说过贺绯辞的名字。他看着主动过来搀扶自己的年轻男子官员,一边行走,一边问人家:“这位公子瞧着面生,怎么称呼啊?” 这一下子就打开了贺绯辞的话匣子,贺绯辞托着正君的胳膊,噼里啪啦问了半天。什么正君怎得瞧着这么弱啊,可是以前身体就不康健?什么正君走起路来,肚子是什么感觉,疼不疼涨不涨?什么正君高龄有孕胃口不佳,可曾找体仁堂的尚大夫诊过脉,尚大夫有什么办法没有?什么齐公子看上去很尊敬正君,听说齐公子膝下是有女儿的,正君这肚子里也是个女儿的话,那齐公子的女儿可不就靠边站了,齐公子会不会不高兴? 齐苗听得烦躁,一开始碍着彼此不熟,齐苗只能由着正君一一回答问话,后来见这贺绯辞开始把话锋往他这边转,而且有点不怀好意,他就不打算再惯着这姓贺的了,出言怼了过去,“贺公子,你也当真爱管闲事,叽里呱啦问了这么多,我高不高兴关你什么事啊?你瞎上心什么?” 他这话说得有点生硬,正君恐他得罪人,看了他一眼,“弟弟,贺公子年轻好奇,话多了些,未必有什么恶意。” 贺绯辞倒也不恼,见蕊珠殿的院门就在眼前了,这贺绯辞把正君的胳膊放了下来,利利索索地告辞:“齐公子不想让我多问,那我就先进去啦,正君咱们回头聊。” 他说着话还冲着正君挤了三下眼睛,仿佛在约定什么暗号一样。 “谁同你聊?”齐苗恨得牙根儿痒痒,半路跑出来个不熟的人,居然

一上来就挑拨离间。 正君却根本没把这贺绯辞放在眼里,他心里想的全都是齐苗所生的女儿会不会因为他肚子里这个女儿出生,受到委屈。他想了想,果断地提出来要替庶女敲打不老实的下人,“是我疏忽了,我这阵子精力不济,回头倒要盘问一下下人们。免得真有哪个不长眼的不懂事,怠慢了宝儿。” 齐苗赶紧笑着拦他:“没谁敢这么不懂事,哥哥且顾好自己,暂时别费太多神了。” 即便在日头下走了这么一段路,正君的气色仍旧不好,眼睛虚虚的睁不大开,唇角向下耷拉着,看上去弱得很,他可不想这样子虚弱的正君为了小娃的事劳心。 “你真是个好的,我同阿衡都没看错你。”正君含笑着瞧了他一瞬,由衷地感叹。 齐苗微笑着接受了这个认可,心里琢磨,那个贺绯辞到底是怎么回事,怎得忽巴拉地跑上来说三说四? “阿苗,快过来。”他陪着正君向院内走,还没找到自己的席位,就听见有一个年轻的男儿在喊他,他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颜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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