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智子:你说的这个组织,是不是就是你们自己?
“那是一家生产违禁药物的工厂,”直到从射击馆离开,诸伏景光才终于对智子开了口。智子猜测这项委托一定让前者犹豫挣扎了很久——因为他叙述的过程太流畅,显然已经私下打过很多遍腹稿,“里面囤积了一大批非法产品,在一周之内就会和某个组织进行货物交易。”
智子想说:了解得这么详细,该不会那就是你自己所在的组织……但她一如既往地保持了沉默。
“我希望你烧掉工厂内的仓,并将其伪装成爆炸。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将厂里的器械也一起销毁;除此之外,工厂里的管理员掌管着整栋楼的监控,据说他甚至能直接联系组织的上级,因此他需要为那些货物陪葬。”
“——最后,工厂内一定设有很多安保。而你一旦惊动他们,就很难再安全脱身了。”
“嗯……”智子沉吟片刻,“明白了老板。”
对这个称呼感到细微不自在的诸伏景光:“……需要老板做些什么吗?”
“最好什么都别做。”毕竟是新客户的疑问,智子就从善如流地为他分享了前几任老板的买凶经验:“待在家里,用行动向事后起疑的人证明你对此一无所知。然后等我的消息。”
诸伏景光:“……”熟练得令人心情复杂。
三天后,智子孤身一人站在某栋废弃危楼的顶层,远远眺望着视野中的四合型建筑。
她此刻没做任何伪装,只简单地将脸隐藏在兜帽之下,身上仍是那标志性的风衣款作战服,脚边则放着一台二手笔记本。
屏幕上的监控程序底端正不断跳着绿色的代码,大部分黑□□面中则显示着摄像头监控的场景以及经由红外探测器和光学成像物镜而得出的热成像图。
受到监控的正是智子对面的四合型建筑,也是一家地处荒郊的生物化学制药厂。
表面上,它同样附属于肉类联合加工厂。而作为一个综合利用牲畜脏器生产药品的车间,其员工的职责是经济合理地利用新鲜脏器资源,提取出特定的有效成分,并制成合适的药物制剂……比如针剂、胶囊、糖浆、糖衣片什么的。
但他们实际上生产的东西,哪怕是一丁点边角料都称不上合法。
一切准备就绪,智子转过头,最后确认了一眼笔记本电脑上的热成像图。图像传递的信息一如她脑中的构想:核心建筑总体规模不大,共有三层楼高,内部没有电梯,每层正在活动的工人都有至少三十人上下。身上被检测出危险反应的则有二十六人,他们显然是隶属于工厂的安保,其中六人仅在建筑外圈巡逻,剩下的二十人则零散分布于厂内。
而三楼被安排了最多的人手。这使得智子立刻获悉了那位管理员所在的位置。
最后一步,她往笔记本电脑上输入了一串指令。屏幕立刻变暗,正中间则跳出来一个代表着程序被锁定的倒计时红框:
‘距离自毁程序启动还有59:59:59’
智子站起身。她没再管这台二手电脑,而是向着危楼的边缘前进了一步,距离空无一物的前方仅有一步之遥。然后自然地张开双臂,双眼微合,身体重心前倾——以几乎与地面垂直的姿态,一身黑衣的女人就这样自数十米的高空直直坠了下去。
与其说这是坠落,它更像是属于某种禽类的俯冲。
所有视像与杂音都被摈除在外,呼啸的风声顷刻间近在咫尺,智子身姿迅疾,犹如一只漆黑的鹰雁,并在最后一刻熟练地完成转体,以背部落地、增加缓冲的姿势,准确地扎进了楼底某个被清扫出来的树叶堆里。
身体周围充斥着强烈的草木与尘埃的气味,智子屏住呼吸,没有立刻出来。
透过树叶的缝隙,她看见一名身着制服的安保从工厂的方向悠闲走来,嘴里还哼着很流行的旋律。
他并不知道,就在自己前方十米不到的树叶堆里,一双黑眼睛正冷静而无情地盯着他,观察着他矮小的体型,拖沓的步态,他身上那些足以致命的破绽。
就在男人路过这栋已经废弃的高楼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某种毫无前兆的簌簌声响,随即不等他做出反应,一双陌生的手已闪电般从他脖颈后伸出,快而准地用力勒住了他的咽喉。
这位安保连声音都没能发出,便立刻被这股力道拽入了一旁的树叶堆里。落叶被第二个人的体重砸得纷纷扬扬,而瘦小男人甚至来不及因吸入肺部的灰尘咳嗽,就被恐慌催动着勉强地攥住了缠绕在自己颈间的那条手臂——然而,也是这一瞬间,他听见了那道代表着利器出鞘的不祥的声音。
下一秒,冰冷的袖剑毫无犹豫地刺穿了他的右耳。没有任何停顿,染血的剑尖一路深入组织,最后精准而彻底地破坏了他的脑干。剧痛由此短暂地占领了片刻男人的神经,紧接着,永夜般的虚无降临了。
等智子拔出袖剑的时候,手下的人已经意料之中地不再动弹。她将尸体拖进一旁的废弃高楼之内,随后快速地解除了后者身上所有的衣物和随身物品,幸运的是,大多数新鲜的血迹都被树叶遮掩,无论是帽子或者上衣都还没有丧失它们最原始的功能。
于是她就将这身制服直接套在了外面,身体在衣物的包裹下开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响声和骨头摩擦声。一段时间过去,接着再从大楼里走出来的就已经是那个瘦小男人了……除了脸,现在她没有变装的工具,只好往脸上拍了些灰,又将帽子压得更低一点。
尸体则被智子重新丢进了树叶堆里,她希望这能尽量减缓前者被发现的速度。然后智子确认了一下现在放在自己身上的物品,或者说遗物:强光手电筒,伸缩电棍,ID卡,手机,钥匙,几张零钱。
没有烟,至少他不是出来抽烟的。
智子思索了两秒,向工厂的反方向看去。
一辆大型卡车正缓缓行驶过来,大概是因为这一片的违章建筑和废弃建筑太多,卡车并未深入,最终就停在了不远处的角落里。几个男人从车上跳了下来,打开了货箱,先丢了两个塑料袋在地上,随后开始将里面的货物一盒一盒地往下搬。
智子压了压帽檐,用一种懒散的姿态踱了过去。直到走到对方面前她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弯下腰,一声不吭地将那些方形纸盒往塑料袋里装。拿起纸盒的时候,她的指腹感受到了盒子内传来的热度。
“月底了,这两天都没啥好菜,叫你们须藤哥担待着点。”其中一个人对智子开口说道,“下个月我叫那边多注意些。”
嗯,送饭的和带饭的……结合死者瘦小的体型,他自然就是所有安保中那个最容易被推搡出来帮忙的后者。这两拨人果然互相认识。但智子不知道死者说话是什么风格,因此只用对方的声音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非常沮丧。
说话的那人对此毫无察觉:“哎呀,别抱怨了。知道你们辛苦,但我们也没办法嘛。”
智子便顺水推舟地收了声,继续保持沉默,手上动作则不着痕迹地加快了速度,近三十只纸盒很快被分装在了两个塑料袋里,虽然很沉,但对她来说自然不是问题。没有跟他们道别,智子一手拎一只袋子,转过身慢吞吞地往回走。
那几人也不觉有异,看样子同样不希望跟智子多费口舌,一个个很快上了车,头也不回地开出去了。
智子就拎着那两袋盒饭一路走到工厂,远远就看见安保亭旁边设有门禁,里面则是工厂,两个安保刚巡完一圈在往回走,还有两个安保刚巡过来,工厂门口则孤零零站着一个安保,正百无聊赖地发呆。
从人数来看,死者就是最外围的安保,平时应该都和独自站着的那个人一起看守大门。
智子却看也没看这几个人,径自往安保亭走去,越靠近脚步越快,最后她一把将两个沉重的塑料袋砰地砸在了安保亭的窗口。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就见高高耸起的纸盒将后面的人遮得严严实实,他只能听见从纸盒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帮个忙把这些发了,我急着解手,憋不行了。”
智子说话时并没掩饰音量,甚至有意微微提高,随后她将身上带着的那几张零钱一股脑扔在了盒饭堆的最上方。对方见了果然没有拒绝,只猴急得先一把抓住了那些纸币,里面的几个安保闻言也大笑起来,一边戏谑地发出调侃,一边下意识走近摆放着盒饭的安保亭。
而这时,智子已经用死者的ID卡刷通了门禁,直奔工厂内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