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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老屋是两个通间的土胚房子,当年脱土胚的时候杨老头花了死力气,造的结实稳固,他在这里迎娶了发妻,生了五个孩子。
老大出息,在外十多年归来时不仅带了妻女,还带回了银钱,造了村里不亚于地主家的青砖大瓦房。
住在青砖大房子里的时候杨老头心里面飘悠悠的觉得不踏实,手上攒到点钱就去修缮维护老屋。
谁料到,他们还有住回老屋的一天。
天暗后,杨老头夫妻带着小女儿外孙女住东屋,早早就熄了灯。躺床上,杨老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面那个不得劲儿。
“睡吧。”老太嫌弃老头老动,忍不住出声。
杨老头索性披了衣服坐起来,他在黑暗中摸了半响摸到了自己的烟袋子,用火折子点,火星子明明灭灭。
“老大估计快不行了。”
“说什么说,说什么说。”老太絮絮叨叨地埋怨,她揩着眼角的泪,“我心里面稍微好点你就说,老大才四十几,才四十来岁啊……呜呜呜……”
“哭个屁,家里都让你哭晦气了。”
杨老头骂着,“等老大咽气了再哭,妈的,听着就烦。”
老太用被子捂着脸,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就显得他能耐了,桥塌了那些人落水关他屁事,他急哄哄赶过去跳水救人,现在好了吧,把自己的一条命搭了进去,该,活该,还要老子一大把年纪操劳他的后事!”
杨老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呛到了嗓子眼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东屋另一头,传来了小猫儿似的咳嗽声,是小孙女受不了烟味。
好不容易止了咳嗽的杨老头拧着眉,他掀开被子闷声闷气地说:“我到屋外抽去。”
“外面冷。”老太的声音尤带哽咽。
“没事。”杨老头硬声硬气地说。
西屋住着老二一家子,通间大,能隔出三小间,闺女大了一个人住靠里头父母的旁边,外间住两个儿子,小儿子白天不知道到哪里疯去了,脑袋沾枕头就睡死,磨牙放屁,声音震天响。
“别就着油灯做针线了,仔细着眼睛。”
掀开帘子杨二叔叮嘱着女儿,看到女儿掐灭了油灯之后他满意地回了自己屋,见到妻子失了魂一样坐在床边,屋里有股子尿骚味,“懒货,怎么不把尿盆倒了!”
杨二婶视线下意识往角落的木盆看过去,她心虚地动了动屁股,回家后她换下裙子塞进了盆里忘拿出去洗了……
“想什么呢,喊你不吱声。”
杨二婶扭头看向丈夫,油灯下,这张脸亮一块暗一块,像是戴着一张面具,她恍惚地在想这竟然是自己结发快二十年的丈夫,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杨二叔纳闷,发现晚上回来后妻子看起来就不对劲。
杨二婶吞了吞唾沫,她往前挪了挪,靠近丈夫的耳边小声说:“下午我去老大那边,王婆……”
“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事儿办的怎么样,员外家的小小姐就缺个皮实干净的丫头陪玩,我们要是把这事儿办漂亮了,明年我说不定能够领一个庄子的管事。”
“那个……”杨二婶飞快地扫了一眼油灯,总觉得火光之外皆是影影绰绰的鬼影,“傻妞醒了。”
杨二叔皱眉,脱鞋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什么话快说,别说一节留一节。”
“大姑娘醒了,变了个人,不像以前痴痴傻傻的,嘴皮子特别溜,说话做事狠辣,和老大一个样儿。”杨二婶又往丈夫身边靠了靠,直把身子紧紧地贴着丈夫才罢休,她抬起手在空中做了个往下按的动作,“那时候,我们明明、明明把她往水里……”
“闭嘴!”
杨二叔厉声斥责。
杨二婶苦笑,她眼神定定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发愣地说:“现在怎么办?她有印象吗,说出来咋办?我想把她打发走,我托王婆给她说媒了,石榴村的刘大壮。”
杨二叔慢慢收回了怒气,他捉摸着这事儿可以。
卖青砖房的一百两没有过明路,他没办法明着拿出来用,大郎定了亲的那家递话过来说要加三十贯的彩礼,否则婚事免谈。
“说?呵呵,一个傻子的话,说出去谁信。把她嫁出去,刘家给的彩礼正好给大郎娶媳妇。”
杨二叔心中有了计较。
“速度要快,你明天提着细点去王婆那儿催催。”
聪明了又如何,一个丫头片子再聪明婚嫁由不得她自己做主,嫁出去就好了。
他蹬掉了另外一只鞋,翻身上床,“睡觉,别给老子弄一副死样子,晦气。”
···
心不大,没法在芦苇荡里睡着。
前半夜还可以,后半夜起了风,河塘里的水声、芦苇荡的声音交织,铺天盖地、四面八方,被暗夜无限放大,似从九幽刮来的阴风,在天地间疯狂搅动。
睡得半梦半醒的杨玖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她听到了狼啸,有一刻她觉得隔着薄薄的门板有一头眼冒绿光的狼在屋外徘徊。
她几乎和杨小弟同时扑向了杀猪刀,姐弟两个脑袋在空中相撞谁都没有吭声。
摸着冷硬冰凉的杀猪刀,杨玖心里面才逐渐踏实。
徘徊的脚步声不知何时消失,被窥视的感觉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