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新的学习生活马上开始,陆运新回来一次,又给了陆运红十元钱,还给了他二十斤粮票。表哥韩斌又来家里,他带着他到五河中学入学报名。二人看了学校外墙上的录取名单表,他和石兵、钟强一块被分配在初一级一班,白雁小学其它升上初中的同学第二名王洪亮和卢红芬、孙舰和秦明明在第二班,冯小强、秦超和许韵芹在第三班,韩兴贵和赵玉琴、周晓玲在四班。
“啊,你分得好啊,你分在了一班。”表哥对他大声说。
按照学校的历史惯例,一班的学生往往挑选过的,绝大多数是重点选些成绩较好的,然后随意搭些成绩一般的,总之一班相当于“重点班”,能读到一班,那是非常不错的,相当于就是种荣誉,二三班次之。第四班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前三个班选择后淘汰下来的学生组成的班,所以安排的老师都较差。一班的班主任是从师范学院毕业出来刚教过一届初中的老师,叫林志明,二十六七岁,白白胖胖的,戴着眼镜,据说他是山东人,来得很远。主人公报了名,因为要住校,还要回家拿垫草、席子和被子,枕头,脸盆和毛巾,装衣服的箱子一个,以及简单的生活用品,韩斌又和他一块回家,帮他搬。三姐住校曾经用过的,简单收拾一下,就又带来了。父亲陆选南听说儿子被分到一班,秦正高的儿子秦超仅在三班,感到很欣慰,很满意。
学校的男生学生宿舍在二年级教室的后面,是六间大教室模样的屋子,每个年级两间,也就是说每间大宿舍安排两个班的男生,没有床,所有住校生自己带稻草垫在混泥土地上,然后铺上席子,四周用砖或随便找的矮木板大致分割出边界,行礼箱子就放在铺边或枕旁。先来的先占有利位置,后来的只能在老师的安排下让前面的同学挤一些挪出位置。同学们的草铺一个挨着一个,过道只有两尺宽,路过的时候稍不留神,就会踩着还没睡醒的同学的脚。关系好的同学,则两个拼铺一块,少占地,也是老师提倡的。幸好有部分附近的同学或者街上的同学不住校或住在街上的亲戚家,可即使这样,每个大宿舍都有五六十人。每天一放学,宿舍就象集市一样热闹,同来的秦超住在他舅舅公社记家里,冯小强也住在他的一个表姑家里,石兵也住在他一个叔叔家,他们都不住在学校宿舍。
表哥给他抢到了个靠角的位置,安全性高得多,一般不会被踩,然后帮他铺好铺,钉好挂毛巾的线,放好箱子,告诉他注意事项,千万注意防窃,这个大环境是不安全的,钱绝对不能放在宿舍里,因为上课的时候,肯定有人要回宿舍拿东西,难免就有顺手牵羊的人。还有校外的盗贼,更难防。秦明明刚好和他隔着一张铺,中间是二班的一位同学,钟强在大门口的位置,熙熙攘攘的。带着新奇,他终于安顿好了。
全校三个年级十二个班,再加上一个补习班,一共十三个班。终于正式上课了,班主任林志明把全班同学升学成绩由高到低念了一遍和名次,在白雁小学考得第一名的陆运红,在班上的排名一下子落到了第十二名,而且他的成绩和第一名相比,整整相差了十五分,他听得暗暗惊骇,曾经的自信忽然间受到重创,他默然了。原来在小学老把王洪亮、冯小强、秦超和石兵视作宿敌,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可笑,连自己都不值一提。
老师把成绩好的同学安排成班干部,进行分工,本次升学考试班上的第一名也是年级的第一名唐海任班长和语科代表,第二名王婕任学习委员和数学科代表,第三名赵晓卓任体育委员和历史科代表,第四名贾丽群任地理科代表一路排下去,陆运红和石兵一样,成为什么也没担任的普通同学,石兵倒没感觉什么,陆运红却感到一丝难以言传的失落。以前在小学同学们中总的来说都是高高在上的,现在这里高手如云,他被淹没在班级芸芸众生中,加之杨萍已经天隔一方,五河中学在他心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他第一天就对这儿没有了好感,甚至就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学校不少同学就是来自五河集镇上的“街上人”,尤其是升学成绩好的前十名同学几乎都是,他们又都是五河公社中心小学的,没几天,又听说他们有的家庭背景还相当不错,赵晓卓和贾丽群的父母都是公社粮站的职工,王婕父亲又是供销社的职工,唐海的母亲又是中心小学的教导主任。其它还有公社医院的,公社屠场的,电站的,还有开店的,显然他们经常在集镇上互相都很熟悉,和来自农村的同学们基本玩不到一块。下课时间,农村的同学们各自和曾经的伙伴们一块,即使体育课,大家也是各自为阵,陆运红也不例外,基本只和白雁小学一块来的钟强秦明明和除秦超而外的其它同学一块,才没有陌生感和距离感,街上的同学在农村来的同学面前有着天然的优越感。陆运红很快发现,这些街上的女生们,都长得很漂亮,简直个个都比小学的杨萍漂亮得多,不知是什么原因。其实只是钟错觉,街上的同学生活条件比农村学生好,身体发育得就相对好,人看上去也比农村学生精神,白净。过了两周,他才渐渐的觉得,原来她们也不算漂亮,没有杨萍那样让人着迷,甚至越往后,感觉和杨萍的差距越大。
学校的食堂分为老师食堂和学生食堂,学生食堂位于学校操场旁边,其实就是三间供厨师们做饭的屋子,青砖瓦房,大约六七十平方米,分四个窗口,两个打饭和两个打菜的窗口,同学们先排打饭的窗口打饭,然后再排打菜窗口,或先排打菜窗口,再排打饭窗口。每个窗口两个师傅,一个收饭票或菜票,一个负责打饭或打菜。每日早上、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间,四条长龙就在食堂门口往操场延伸,喧喧嚷嚷至少半个小时才能勉强结束,如果遇到雨天,大家排队的时候只有自己带着雨伞,或沿着食堂的屋檐下排,能排三四十人,其它的同学只能在教室屋檐下看着,等待机会跑过去排,这时打饭的时间就会延长很久。中午学铃声响起,全校同学象听到冲锋号一样,迅速的向学校的食堂汇集,大家端着饭碗,蹲在操场的周围,或者乒乓台桌上,或者教室旁,一边说笑着一边吃,也完全构成了人流如织的景观。吃过饭后,学校食堂旁边有三个水龙头,大家各自洗碗筷,然后休息。
老师食堂的规模小得多,在学生食堂斜对面,只有二十来平米的一间,因为老师大多数并不在食堂用餐,或只是偶尔有客人时来打点饭菜。学校食堂一般只供应炒素菜或咸菜,每份五分,炖骨头萝卜汤或者烧血旺最多一毛,每周供应一次肉菜,是在周三中午,每份三毛,安排在老师食堂。供应肉菜的当天早上,要各人预先到食堂登记,否则中午的时候是没有的。一般周三登记肉菜的同学不多,全校每次大不了有十多二十个,也有两三个同学合伙登记一份。在学校门口有七八家小饭店,每到吃饭的时间,他们都会有饭有菜卖,有时也有肉,学校的饭菜票在他们那儿也能用。五河集镇上的同学们,从来不在学校食堂吃饭,学校食堂对他们来说是陌生的。开学第三天,表哥韩斌去定了一份肉,中午的时候叫上他,两人蹲着在食堂背后树林里的一块石头上一块吃,大概算是给他庆祝的意思。
学习的量一下子增加了许多,语、代数、英语、历史、地理、生物、社会发展简史七门正课,他有感到有点力不从心,还有图画、音乐、体育。一二班的老师是学校重点安排的,主尤其是语代数两门课程,代数老师是班主任老师林志明,语老师是副校长蒋仲华,英语老师是校长的女儿,名叫李元佳,可是,其它的几门课程,就有乱点鸳鸯谱的味道了:全校的体育老师只有一名,因为不够,所以大多数班的体育老师都是别的老师代教,幸好初一的体育老师是专职的,陈春。地理课一时没有合适的老师,就由体育老师陈春代教,生物是由学校管体育器材的阿姨任课,社会发展简史老师也是个代课老师,刚从五河小学提上来的,五十多岁,据说是学校前任校长的亲戚,历史老师学校保管室的负责人。
他坐第三排,同桌就是地理科代表贾丽群,也是升学成绩的全班第四名。贾丽群的家在五河公社粮站,是“城里人”,齐肩发,鹅蛋脸,说话声音脆辣辣的,跟小学时的同果赵玉琴有如一样。她总是在打开那个漂亮的具盒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对着盒里的镜子溜上一眼,再撅撅嘴,好像在和谁撒娇,自我欣赏个没完没了。陆运红从小是没用具盒的,对她的具盒没兴趣。他小心的打量她,发现她原来也算漂亮的,只是生杨萍相比,不是同一类型,确切的说是人公不太喜欢的类型。她升学成绩比陆运红高得多,加之陆运红是乡下人,所以她眼睛里对陆运红总有一丝傲气。班长唐海是个小个子男生,和石兵一样高矮,只是比石兵结实得多,脑袋瓜显得很大,这或许是他考得第一名的原因,他还特别的喜欢打乒乓球,开学第一周,和全班喜欢乒乓球的同学打了个遍,结果他还是第一。相反,陆运红对乒乓球从只是会打,没有深刻的爱好。唐海当班长是很负责的,每天早自习和晚自习考勤,把迟到或缺席的同学名字都格外认真的记下来,交给老师,没多久,同学们就对他感到敬畏,甚至害怕,当然,有几个后排的同学开始讨厌他。他每次都是按时上课,一周过去了,没被点过名,唐海还不太知道他的名字,班主任老师也几乎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忽然感到一种平静和安全,就这样不被人注意也许是最好的。
学习走上正轨,没多久,他以前那种难以集中精神学习的习惯就旧病复发,每每老师一站上讲台,他就开始在下面开小差,胡思乱想得天过地远,猜测杨萍在她学校现在怎么,在上什么课,会不会背不着课还脸红,还是不是经常和大家踢毽子直到老师忽然咳嗽一声,把他惊醒过来,他眼睛才又回到黑板上,听上几句,或赶快把刚才讲过的火速看一遍,实在没懂的,下课再补看补看,只要大致懂,他就算对自己交差了。班主任老师林志明教的代数课,是全班纪律最好的,没有一个人敢嘈杂,每次他眼睛盯着黑板,思想还是在开小差,只是伪装得让班主任老师也没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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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作业开始吃力,他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跟不上,可依然不能改掉开小差的坏毛病,渐渐的就对学习开始厌恶,每周六上完课,可以回家了,马上一种解脱的感觉,收拾好,放在抽屉里,一本也不带,空着手痛痛快快的就和秦明明、钟强往回跑。
回到家里,星期天他和三姐一块,帮着母亲割嫩草喂猪,帮着父亲锄草,播种,耘地,虽然辛苦,可是相比于学习,痛苦少得多。星期天下午,要返校,眼看着难熬的日子又将开始,他越来越有股奄息的禁锢的感觉。
每天下午放学,到吃晚饭的时间,有近两个小时,他绝不像其它同学一样呆在教室里认真学习,而是到街上走走,有时和秦明明钟强一块,有时独自去。不久,他发现了一个新的排解方法,在学校大门外转角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连环画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摆摊的是位六七十岁的老人,拄着拐杖,姓王,他的摊上有两三百本小人,乍一看去,就有《地道战》、《地雷战》、《平原作战》、《赤胆忠心》、《果园里的斗争》、《红旗谱》、《打不断的电话线》《放学以后》、《沸腾的群山》、《红岩》、《林海雪原》、《草上飞》、《红星队员》等许多的革命小人,还有《五鼠闹东京》、《玉碎宫倾》、《白雀公主》、《阿丝玛》、《杜十娘》、《百花台》,以及《钗头凤》《杜甫》等小人,还有令他神往已久的《三国演义》的连环画,从《桃园结义》、《董卓进京》到《三国归晋》四十八本,全有!他立即被吸引住,每本看一次,只需要两分,新购的要三分,全部看完,也不过一元左右,学校里没有图馆,这简直就是个图馆了。小摊旁边还有个修收音机的店子,店主成天都在播放着最流行的歌曲,于是,在这儿一边看图,一边跟着学哼流行歌曲,成了他的一种享受。
每天中午学或者下午放学,到这个“图馆”里借的同学也多,他们都交上五毛押金就可以借走一本,然后带在学校里看完后再还回来,陆运红不久也押上五毛,或者一元,每借上一本,带到班上,上自习的时候作业潦草的一做完,就偷偷的看,或干脆带到大宿舍里看,看完后下课立即还上,然后又借,可带到大宿舍里不太好,因为每到晚上,一二班的男生们放了自习回到宿舍,一片热闹,总有同学们就凑上来一块儿看,或刚刚看完,他们就拿过去看,一个接一个轮流不断,好不容易才能收回来,往往耽误还时间。受他影响,班上到摊上借的同学慢慢的蔓延开去。
更多的时候,他干脆直接到摊上坐着看,一本接一本的看,每天能看上三四本,没到半个月,《三国演义》的全套连环画他又看了一遍,相当于复习了一遍,这可比纯字的大部头精彩得多。接着,《西游记》、《说岳传》也看了,《杨家将》也看了,摊的王老头已经和他很熟,不用押金也能让他借看。半期不到,整个个摊的全部都被他看完,即使本来不感兴趣的也被借来看完,最后只好每过几天,就去看看有没有新的图。大哥开学时给他的十元零花钱和他以前积存的零钱全被他消耗在了这里,算是“饱读诗”了。他暗暗的庆幸,如果没有大哥给的十元,还不知该怎样对付这个摊呢。
终于,他爱呆摊的事被大家都知道,谁要是在课余时间找他,一般都就在那里能找到,当然,有他在的地方,往往钟强也在,因为钟强小时拜韩叙芳为保保的,所以有时他称呼陆运红为小四哥,不过直呼其名的时候多。对学习的厌倦情绪逐渐加深,使他几乎把注意力全转移到了这些无关读物上,对杨萍的挂念渐渐的淡去。上课勉强地听着,做作业勉强地应付着,实在感到完全没听懂做不起时,才又拿出看小人精神,把翻一翻,把作业做做交差。从“当官”到“当兵”开学时的失落,现在已经调整适应过来。语背课的时候,以前小学时是同学们在他那儿背,现在是全班同学到语科代表唐海那儿背,只是他以前的习惯和记忆力不错,一般课看上几遍就基本能背着。七门主课中,他越来越感到麻烦的是代数,每次上课都是种折磨,每次都象是被人强行拉到刑场上的感觉。还有让他害怕的是英语,学了半期,简直就是一头雾水,必需每个单词都在旁边加上个汉字注音,才能勉强读正确,而这个做法,是英语老师坚决制止的,但在同学们中还是相当流行的。他想看看历史对三国时期是怎么讲述的,结果历史上就那么简短几段,让他非常失望。
他最感兴趣的是地理,地理让他忽然间大大开拓了想象力的感觉,他甚至就对着地理分析三国时期的魏蜀吴疆界和战场的位置,看平原作战的位置,挺进大别山的大别山在哪儿,大多数时候,根本找不到,可是就在这翻来覆去找的过程中,他完全喜欢上了地理,没到半期,居然能关上把中国地图非常标准的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