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总之这个假期是全家最快乐的日子,陆运红到生产队的其它人家里去玩,以前曾经一块打闹的伙伴们,都好像与他有了距离,钟强碰到他,除了表示祝贺外,有点怯生生的感觉,他的母亲见陆运红同钟强来,忙将一张凳子抹了又抹,然后请他坐,害得他很不自在;再到秦小军家里去玩的时候,秦小军的母亲无论如何也要留他吃饭,还专门煮了舍不得吃的猪头肉。一副招待贵客的架式,他不敢过分的推辞,因为他们的眼睛里的意思是,如果坚持不吃的话,简直就是瞧不起他们,他被搞得几乎有点不敢出门。
省建筑工程学校并不在省城,而是在省第二大城市双宁市,双宁,他只是在地理上知道,他专门到五河乡供销社的售柜上,买了张《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回来,贴在墙上,仔细琢磨着怎么能去。双宁据说比省城还大,足足有一百八十万人口,距离五河乡有四百多公里的路程,只能从县城坐火车。这些对主人公来说,都是很新鲜陌生的,因为他还从来没坐过火车。
母亲开始替儿子收拾准备出远门读所需的行李东西,一只箱子是必需的,然后要替儿子买两套较好的衣服,能够换洗方便,然后还有水瓶,虽然儿子进入学校以后,口粮是国家包了的,可每个月三十斤粮食,多半是不够吃的,又忙着卖些米,给儿子换几十斤粮票准备在箱子里,虽然陆运新说了陆运红以后的生活零用费都由他承担,可是做母亲的还是不放心,还是给儿子准备了十元悄悄塞在里面。
已经到了开学的日子,母亲在家里准备好一顿好吃的,专门杀只鸡,算给儿子送行,三姐也来了,邻居们也来给他送行祝贺,三姐给他买了一床新被子,还有一套衣服,钟强的母亲专门给买只箱子送给他装行李,程林的母亲买了个水瓶送来,其它邻居们有的直接给了两元钱,或三元钱,让他“买支笔”、“买支牙膏”、“买个笔记本”,最后父亲又给他二十元,一共有四十元。
第二天早上,他背上被子,提着箱子和水瓶,来到公路旁,等候五河乡去县城的车,临走的时候,母亲拿了个小口袋,在路旁抓了把泥土装进去,让他带在身上,说:“听说双宁很远,你去那儿,如果水土不服呢,就拿点这泥放在水里,泡着喝就好。”
“这有多远呢,我哪会有那么娇贵?”他说。不要母亲的,母亲还是硬给他塞到包里。可半路上,他老觉得揣在包里怪不舒服的,扔掉了。
到了县城里,陆运新在汽车站里接到他,陆运新已经请了假,准备送他到学校。汽车站离火车站有五六百米,刚好下午三点有趟慢车从这里经过,明天早上六点就能到双宁。陆运新就带着他到火车站,去买了车票。其中陆运新是全票十六元,他凭通知半票八元。买了票,陆运新带着他又到公安局食堂吃了午饭,然后两人到了候车室等候火车。
候车室的前方,还留着鲜红的标语“为人民服务”,五排木椅上坐着不少奄奄欲睡的旅客。有的吸着烟,盯着剪票口上方巨大的时钟滴滴哒哒的走着,不远处也见到了两个学生模样的人,都比他大点的模样,同样背着被子包,提着箱子,还有脸盆。
人生的第一次长途跋涉,从这次考上学校离家开始,以前从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的车,在心里对坐车总有股由来以久的渴求。现在终于算过足了瘾,下午三点钟,绿皮车象条长蛇一样,驶进车站,卧着不动了,然后剪票开始上车,十分钟后,随着一声长哨,列车缓缓的开始驶出车站,这是趟慢车,一站一站的停,窗外新鲜的景色连续不断的向后移着,火车车轮与铁道撞击发出的有节奏的声响,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新鲜和满足,晚上,别人都坐得已睡着, 陆运新也手抱在胸前睡着了,他靠有窗却睁着眼仍然望着窗外的隐隐约约闪过的灯火,一会儿又到了个小站,一会儿又经过一个村庄,一会儿又经过一个小镇,他心里默默的一站站的数,生怕漏掉。列车员不时推着手推车,叫卖着饼干和花生,其它不知名的零食,还有热水,加一次收费五分钱。直到晚上一点过后,他才渐渐的入睡。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列车才到达双宁火车站,已经晚点了足足一个小时,陆运新告诉他,慢车晚点,是常事。以后回家,可以选择快车,每天有一趟经过县城,只是到达的时候是半夜。陆运新帮他提着箱子,他背着被子,兄弟二人在车站出站口旁边的小面馆里吃面,花了四两粮票和六毛钱,然后拿着行李,走到广场旁边。
广场上人流如织,各人都匆匆忙忙,不少人有的同样带着被包,还拖着孩子,候车室外面还有不少人席地蜷缩而睡,还没有醒来。车站的广播里播放着即将始发的列车的时间和即将到达的列车的时间。陆运新带着他在人群中挤着,好不容易挤到广场出口,准备打听坐车到省建筑工程学校,忽然看到广场出口有不少学校在这儿设的专门新生的接待处,两所大学双宁工业大学和双宁师范专科学校以及其它四个省属中专学校的接待点分列在出口的左右两侧,他们还在找有没有省建筑工程学校的牌子,忽然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大概看他们背着被子,就在旁边拉住了他们,问:“请问你们是新生吗,是哪个学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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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建筑工程学校。”陆运新说。
“噢,好的,这儿,跟我来吧,前面第三个就是。你们先在这儿坐坐,呆会校车来,直接送你们去。”
从站到学校刚好有路公交车,四十五路,就停在旁边不远处,每辆车上都背着个很大的气包,非常气派,它是什么用处?陆运新告诉他,那是装的天然气,他心痒痒的,好想去坐坐看,是县里的公共客车相比什么感觉。兄弟二人随着接待人员来到省建筑工程学校的接待点的凳子上坐下,这儿已经有七八个新生在等着了。不一会儿,又来了几个。
半个小时后,校车来到,接待人员招呼着大家坐上车,十来个新生和陪同新生的家长分别扛着行李上车。校车在市区里穿行着,无过无际的双宁市,高大的建筑,宽阔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车,迅速的拓宽的中学生的视野,世界原来这样新颖,一切都是本上体会不到的。半个小时后,校车终于拐进一条非主干道的街道,在一片树荫掩映中,已经分不清方向,然后终于开到了学校。学校里也全是很宽的马路,笔直干净,比县城的街道都漂亮得多。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路上走着,谈着什么。校车直接开到学校的礼堂前面,然后停下。礼堂外面的操场上挂着个横标“新生报到处”,下面每个专业只有一个班级,有建筑工程设计专业班、工程测量专业班、施工管理专业班、建筑装饰工程专业、城市规划与建设专业班,一共五个班。各班主任老师在报名处,陆运新带他在城市规划与建设专业班老师处报过名,陆运新替他交了二十元学费。班主任老师是位四十多岁的瘦瘦女老师,他对每个报名的学生都自我介绍:“我姓崔,你们叫我崔老师就是。”她总是笑眯眯的,看所有的学生的眼神都象看自己的孩子一样,而且她叫了陆运红的名字,好像早就认识似的:“陆运红,怎么象没洗脸似的,花脸猫一样,快去寝室洗一下。云津过来,坐了多久的车?坐够了吧?”
大哥陆运新不由得哑然失笑,弟弟小时候的绰号居然被千里之外的素不相识初次见面的老师几乎一口就叫出来,原来坐了一晚的车,他又开着窗,脸上不少灰。他不好意思的忙把袖子擦了擦脸,然后从班主任老师那里拿了男生宿舍的钥匙。
老师又给每位前报到的新生交待着生活方面的问题,指点着寝室、食堂,教室的方向,并向每位新生直接发放了一个月的饭票,包括二十一斤米饭票和九斤面票。另外这两天为照顾新生,菜票可在学生宿舍斜对面的食堂窗口直接去买。
按班主任老师的指点去了男生宿舍,找到新生的二零三房间。
学校的男生宿舍是去年才修建的,每间宿舍能住六位学生,每人一张床,寝室很干净,还有单独的卫生间,有自来水和洗脸池,这比中学的情形简直是天壤之别,类似于上天堂了,陆运红简直有点信不过。其它同学还没来,陆运新放下行李,坐下,看看,也不乏羡慕的说:“果然不错啊,比咱们县公安局的单身职工宿舍都好。还有,刚才从外观上看看你们这学校的礼堂,也挺大啊,比咱们县委县政府的礼堂都大,咱们那真是山旮旯,小地方啊。”
兄弟二人都冲过冷水澡,洗去了一天一夜的风尘,然后陆陆续续的有几个同学来到,都是在大人的陪同下来的。他们都来自省内的其它地方,没有谁是云津的。也就是说,这个寝室没有谁与谁是老乡,而且大家口音还不相同,互相说话,好一阵才能听清,或者干脆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交流,才弄清各自来自哪里,离这儿有多远。相比之下,陆运红还不是最远的,最远的同学齐瑞来自五百多公里的南边,坐车转车足足折腾了三天。
全寝室六个人施永良、赵林、齐瑞,戚永辉、陆运红、黄益大小都差不多,都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相差一岁多点而已,戚永辉和陆运红居然是同一天生日,算是并列第四,排下来,最小的黄益比他二十天。学校在各个地方录取的分数线并不是一样的,寝室里六个同学的分数也高低不一,甚至相差五十来分。但能够考到这儿来的,几乎都是所在学校的尖子生,六个同学除了年龄最小的黄益外,其它都补习过的。
年龄最大的施永良被老师安排为寝室的室长,要主动关心几个小的。六个人中有四个来自农村,两个来自乡场上,算“城里人”。这六个各自远离家乡,来到陌生环境中求学的学生,都会有孤独感和不安全感,陪同大人都帮着拉关系,让大家早点互相熟悉,说走到了一起,同一个班,就是缘分,能同一个寝室,更是缘分中的缘分,以后就兄弟一样,互相帮助,互相照应,六个学生都怯生生的同意着。
后天才正式上课,明天还有一天可以到处走走看看,熟悉认识一下这个即将要生活几年的双宁城,几乎陪同学生来的家长们也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到双宁这样的大城市,也都带着孩子看看,见见世面。
陆运新经常去省城,但也没来过双宁,他带着弟弟一块,先帮他买脸盆,桶、洗衣粉之类的日用品,游了市人民公园,还有动物园,看了从来没看见过的狮子、老虎、还有大象、梅花鹿、长颈鹿、孔雀、猴子等动物,以前只在课本上知道过,都是第一次见到它们的真面目,说不出的新奇。旁边有个照相点,陆运新让照相员给他俩与大象拍了张合影,然后留地址,陆运红就留了寝室的地址,一个星期后才能邮寄到照片。然后兄弟二人又到市烈士陵园走了走,这里长眠着解放双宁牺牲的一百多烈士。然后他们无意中走到一个蔬菜市场,里面更有五河乡甚至县里根本没有的蔬菜,大头菜圆得活象个小的地球仪,还有青椒,又象小灯笼一样,让人不可思议;还有洋葱,一个就有一斤,总之家乡从来没见过,如果不是旁边立着个菜名牌子,肯定就不知道它的名字。
第三天一早,陆运新要回去,他听说陆运新身上有钱,就暂时不再给他,让他以后要用完的时候写信就是,然后他在校门口坐公交车离开了学校。
建筑工程学校并不在市中心,在双宁市城区南边,离市中心足足有十来公里的路程,有公交车直达市中心人民广场, 学校占地有四百多亩,教学楼全是红砖碧瓦的房子,基本都是五十年代修的,全是两层的楼房,其中有几栋楼是苏联援建的,上面还有脱落未尽的红漆语录标语。学校的礼堂是八零年建成的,算是学校的标志性建筑,另外就是刚建成的学生宿舍,五层楼,在学校礼堂对面。与宿舍斜对面相距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就是学校的学生食堂,所谓食堂,其实结构还是同初中食堂的差不多,只是多了几个打饭的窗口,没有餐厅。学生们打了饭菜以后,各自端着,或到寝室里,或到操场上,或到林荫下的凳子上,坐着吃,或到学校的几处报刊栏前面,一边吃饭一边看报。 学校有三个门,北门是大门,学生和车都可以出入,直通市里的。南门出去是条大河,清水江,清水江对面是双宁市的工业厂区,化工厂、发电厂、造纸厂等数十多家企业的烟囱成天冒着浓烟,显示着双宁市工业的繁荣。紧靠学校旁边,也有学校自己办的企业钢管厂,生产各类型的渡锌管道,供供水工程用。据说每年产值有上百万,里面主要解决学校教职员工的家属就业问题。
陆运新走后,主人公陆陆续续才发现还要有许多需要添置的东西,鞋只带了一双,必需再买一双凉鞋,还要有一双运动鞋,因为马上要军训。棕丝床垫没有,学校里有,但不卖,每张交押金二十元,期末的时候交还,没有损坏的话,押金退还。让他想不到的是从家里带来的水瓶,居然在学校热水房里排队等开水的时候,被谁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去了,或者是拿错了?总之不见了,听说经常都有人丢水瓶,没想到刚开学就自己就碰上,这几下折腾下来,就花去近三十元,再加上买了十元的菜票,原来还算丰盈的荷包迅速的瘪下去,所剩无几,他开始身不由己的节约着了。
军训开始,时间是一周,所有新生全部交由双宁市武警中队的教官来负责的训练,进行军事化管理生活。学校组织新生召开了军训动员会,校长给大家简单讲的军训的意义,要大家通过军训,了解军队和国防,同时养成整齐划一、令行禁止和严格时间观念和纪律观念,培养迅速、准确、协调一致的作风,并融入到以后的学习中云云。军训没有要求统一着装,因为办不到,但是统一运动鞋。第一天开始,是列队训练,每班两个教官,每个教官负责二十人。队列训练的由教官先讲解,后操练;先分解,后连贯;讲解示范相结合,逐个动作地教练。教官一张脸严肃得象雕像,在他的示范下,大家隐约发现,以前体育老师教的人人都会做的左转右转稍息看齐跑步等动作,得全部从头纠正,然后同学们一个一个的做分解动作,最后要绝对做到整齐划一,稍有差错就被罚站,大家切身体会到军事管理的严格。两天下来,大部分人就被折腾得脚酸手疼,没有谁能以任何理由请假偷懒,这点陆运红并不感到难受,至少比做农活轻松些。第三天,教官专门到寝室给大家示范叠被子、叠毛巾,放茶盅等物件,平时大家叠的被子被教官们三下五除二,全变成了豆腐块,让大家惊叹。然后大家学,教官们再一个个的纠正。由于一直很崇拜当兵打仗,所以陆运红对自己要求还挺认真,尽可能性的要让教官满意,还后悔没把郑彦秋送的那套军装带来。最后,他叠的被子确实是最好的,速度也是最快的,教官第一个表扬了他。第四天夜里紧急结合及五公里长跑训练,这是一项耐力和毅力的训练,这些刚从初中来的学生,大概谁都没有跑过这么长的距离,不过教官也没有因为这个原因就允许谁开小差,晚上十一点半开始集合后,随即开始长跑,五公里的距离从校门口开始,穿过夜晚人少车少的市中心中山路回到学校,教官还是给留了情面,在跑的时候稍稍容忍大家放慢了脚步,最后全都顺利完成了军训。接下来,开始正式进入中专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