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瑜 吴氏被黜,退回娘家。因事情是静悄悄办的,具体是哪日被黜,无人知……
吴氏被黜,退回娘家。
因事情是静悄悄办的,具体是哪日被黜,无人知晓。当消息传出、众人察觉时,吴氏的兄长吴应便已经许久不出门见人了。
外间无人知道吴氏被黜的原因。司马家倒是做足了体面,只说夫妇性情不偕,像是将儿子与媳妇两边各打了五十大板。
但结局却是外面什么流言都有,舆论将恶名通通压在了吴氏一人身上。
有说是因吴氏弄瞎了丈夫左眼。
有说前几日司马家的大火是吴氏所为。
有说并非吴氏纵火,而是吴氏被大火惊吓,以致精神紊乱,行止失常。
有说吴氏擅嫉,苛待了前妻留下的几个孩儿。
有说是婆媳不睦。
也有说是吴氏私逃回家在先,司马家后补的休……
夏侯茵对羊瑜说起时,满是慨叹:“堂兄至吴家探访多次,吴应皆闭门谢客。现如今,连吴家那位姐姐到底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有人说是疯了,可疯癫之态又没人真的眼见过。”
关内侯夏侯霸之女夏侯茵,乃是夏侯玄与夏侯徽的堂妹,前些日子刚嫁给已故上党太守羊衜之子羊祜,做了羊瑜的弟媳。
“那两家的事我也听说了。司马家做事真是无情。”羊瑜道:“听闻当年天子将吴质征调入朝,担任侍中,为辅弼大臣。吴质贬低陈群,而力荐司马懿,说他是国之栋梁。若不是吴质,司马家几时才能爬到今天这般地位?如今吴质人死灯灭,司马家对他女儿便这般苛刻。哪怕是和离呢,起码给吴氏留三分颜面,非要一封休,做得那样决绝,还将缘由说得暧昧不清,任由外界对吴氏胡乱揣测。”
夏侯茵道:“长姐不出门,尽知天下事。”
“无非是姨母、婶婶她们随口说起,我无意中入耳。”羊瑜道:“你堂兄总去吴家做什么?不曾听说他与吴家亲近。莫非与你堂姐有关么?”
“堂兄怀疑徽姐姐死得蹊跷,司马家给不出能令他消除疑心的解释,他便一直设法去查。可是张夫人治家谨严那是出了名的,司马家上上下下嘴巴都严实得很,他一个外人,如何查得出?”夏侯茵叹道:“唉,算来已经过去三年了,徽姐姐最小的孩子如今都能走会跑了……”
“谖容死得蹊跷?”羊瑜脸色灰白,声音打着颤:“哪里蹊跷?为何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向我说起过?”
“谖容?”夏侯茵愣了一愣,才问道:“你是说徽姐姐?”
羊瑜向来说话谨慎周全,只因悲痛惊愕至极,嘴里才不自觉漏出“谖容”两个字来,却忘了夏侯茵比夏侯徽年幼许多,并不知道已故堂姐的表字。
羊瑜心中一惊,面上不露痕迹去打量弟媳神色,好在弟媳心思单纯,似乎并未察觉她话里异样。她竭力定了定神,才继续道:“是。不都说她产后体弱、患时疫而亡么?”
“只有堂兄自己一个人疑心罢了。”夏侯茵道:“除了病亡,还能是什么缘故?徽姐姐故去后,姐夫迟迟不续娶,足证他不是喜新厌旧、好色之人。两人情分那样好,孩子已经有了五个,两家又是世交,司马家没有害她的道理——就算有心,徽姐姐是宗室血脉,亲哥哥又如陛下左膀右臂一般,他们定没有胆量如此。若说寻短见自尽,换成旁人家的苦命妇人,或许我能相信,但徽姐姐绝无可能。虽然她新婚时我还小,后来她总是怀孕生产,难得出门回娘家与我们相见,但我记得徽姐姐多笑容,看得出是很快乐的。我娘说,那都是堂兄自苦……伯父去世时徽姐姐还小,之后不久,德阳乡主也殁了,那时堂兄十七岁,虽然来我家住着,但总有些与她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的意思,情分自是不同。如今妹妹早逝,他心里难过不舍,怨恨司马家没有照顾好妹妹,以致多思。我们家与曹家世为婚姻,原本天子有意,择一宗室与徽姐姐相配,亲上加亲。是堂兄与司马师投契,才亲自做主将心爱的妹妹嫁进司马家。堂兄怨来怨去,最后却绕回到自己头上,心里恐怕是很苦楚的。但大概他现在也唯有自苦,才压得住心里的愧疚罢。”
“你堂兄生疑,必然有他的道理……”羊瑜沉吟片刻,忽然问道:“那年时疫,司马家除了你堂姐,还有谁是中时疫的?”
夏侯茵道:“三年前,他们都当我还小,同我说的事情不多……隐约记得我娘说起,说陪嫁的丫鬟们一个都没能活下来。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孩子呢?你堂姐生病时,刚生下不久的孩子呢?是叫‘致儿’的罢?可曾听说她染病?”
“该是没有。”夏侯茵道:“时疫酷烈,光是京城就死了数万人。才出世不久的孩儿,若染病,多半挺不住的,若婴儿染病又挺住了,必是奇闻,街坊四邻都能听说,怎会连我家都没有个信儿。”
羊瑜闻言,默然不语,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