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得不恨你
“是啊，我总心慈手软。”蒋震此时已经调整好手机，也没去看屏幕上那些留言，他瞟了眼海辰的手，又看看自己的，也将那只带着刀伤的手掌圈起。
“真痛啊，”他轻叹，“开始还不觉得，现在冷静下来，就觉得疼得钻心。你也痛吧？我看你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还好吧。”海辰轻笑，外面震天动地的擂门声突然戛然而止，秋满被人带走了吧，海辰的笑意就更舒畅了。
蒋震四下扫视了一眼，到处都洒着他的血，他自己也不安起来，“不害怕吗你？稍微不注意你就会沾染上我的血，然后就拥抱死亡了。”
“当然怕了，”海辰仰起头靠到墙面上，眼睛迷茫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轻轻念叨，“谁不怕死呢？”
蒋震扭过头定定看着他，摇头，“又是个出人意料的回答，当着粉丝的面，你不该逞能的豪迈的说你根本不怕死吗？那样又能大大提高你的光辉形象。”
海辰又是一声嗤笑，抿了抿嘴唇没接话。
“其实你，还有一线生机。”蒋震说完后有意停顿，去注视他的神情，然后颇为不理解地又道，“你是真的不怕死啊，眼里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
你的眼神跟我女儿一点都不一样，没有哀怨，没有祈求，没有绝望......空洞得，啊，怎么让看到的我同样生出心痛的感觉呢？真是奇怪，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快乐。”
听到他这么说，海辰偏头看着他，“跟我讲讲你女儿吧，你没有立即让我去死，一定是想让我听听她的故事。”
“错了，为什么不可以是她想听你的故事？”蒋震幽幽叹息，目光柔缓清和，脸上的神情要多温和就有多温和，随后他弯起唇角浅浅地笑了，“你不知道她有多乖巧，圆圆的脸上总带着甜甜的笑。
她的牙齿长得可真整齐，饱满洁白，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每一颗上带着阳光，晶莹闪亮。即便我们的生活过得有多艰辛，她做治疗的时候又有多痛苦，可只要睁开眼看到我，她就会马上展露出一个笑脸。
我有多爱她啊。”蒋震的声音开始哽咽，深凹的眼眶里蓄满莹莹泪水，“我们真是个不幸的家庭，就在她七岁进入小学那一年，有一天她妈妈去接她放学的路上被车撞了。
撞人的车肇事逃匿，她妈妈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七天，最后没给我们留一句话就走了，剩下的是一堆债务。
我不分白天夜晚到处打散工，好不容易把账还得差不多了，女儿也升入初中，眼见好日子有盼了，可就在十二岁那年上体育课，她突然晕倒被送往医院，等我赶去的时候，医生对着我摇头叹息，白血病......
简直晴天霹雳啊。她就是我的慰藉，是我的快乐源泉，是我支撑活下去的动力，我不能失去她。为了筹钱给她做治疗，我走了弯路......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染上的艾滋病。”
蒋震懊恼地垂起头，海辰想，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在那一年肯定不会再做这样的选择。可遗憾的是，谁都有后悔的时候，可谁又能重新来过？
海辰没有催促，静静等他平复心情。
“艾滋病初期还没多大反应，我依然四处找活，想多积攒点钱给孩子，可有一次昏倒被人送进医院后，纸包不住火，我的病败露了，从此再没人敢用我，人们看见我像避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甚至连累了女儿。
家中两个病人，家徒四壁，我们的生活仿佛跌入地狱一般黑暗，女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有时候她会瞪着木然无光的眼睛看着我说，
爸爸，我好痛啊，你不是说妈妈在天堂过着快乐的生活吗，我们去找她好吗？我好想她啊，我们一起去找她吧。
那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紧紧抱着她，心里一千个一万个‘好’字就要脱口而出，可是看着她稚嫩的脸，我下不了狠心，她还那么小，还没看遍这个世界的美，坚持吧，万一出现奇迹呢？
女儿一天天萎靡，她比我痛苦千倍万倍，我再也没看到过她的笑容。真是好怀念啊。终于有一天，你的出现，给我们这个家带来了一点亮彩。
那是又一次带她在医院做完治疗，我背着她走出来，实在走不动了，我下狠心奢侈一把，准备带她去坐公交车。就在站台那儿等车的时候，你的一张很大很大的海报贴在对面。
我到今天都记得那副画面，是张你的近景照片，阳光下的你明媚灿烂的笑着，帅气十足。女儿一直静静地盯着看，呆然的眼底居然渐渐起两点光彩，然后她笑了，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那么心悦的笑容。
她轻轻地跟我说，爸爸，画报上那个哥哥好好看啊，他好像在望着我呢，我仿佛听到他在跟我说，加油哦小妹妹，你会好起来的。
公交车来了，她迟迟不肯走，车走了，又来了一趟，她还是不肯上去。她依然笑着，偏着头乖巧地一直盯着你看。许久又说，爸爸，要是每天能看到这个哥哥的笑脸，我就一点都不怕痛了。
从那以后我就疯狂的到处收集跟你有关的东西，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可怜兮兮的索要，半夜到大街上偷偷撕下海报，甚至去商场偷过你的专辑，如果被逮到，我就恶狠狠说我是艾滋病人，抓我的人四散而逃，嘿嘿。”
蒋震嘿嘿笑着，眸底的泪却越积越多，海辰偏头呆呆地望着他，脑子里不断幻想出一幅幅画面，依照他的描述，幻想出一个可爱姑娘的模样，渐渐的他的眼眶也不知不觉湿润了。
“就这样又支撑了几年，最后还是支撑不下去了，可是女儿即使再痛苦，却也没失去过笑容，因为她觉得你一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鼓励着她，所以她觉得不能给你丢脸，再苦再难她都要咬牙坚持下去。
上个月医生说她快不行了，我自知自己也快死了，就想着无论如何不择手段都要帮她实现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接近你，请求你跟我合张影，然后让我女儿带着离开。”
说到这儿，他凄然一笑，“结果你看到了，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海辰啊，其实我并不想恨你，你曾经给我们这个家带来过多少欢乐啊。可是我一想到你连这么小小的一个愿望都不肯帮我们实现，我又不得不恨你。
恨你太固执太倔强，一点都不肯为喜欢你的人妥协。恨你骄傲自大地不愿看你的粉丝一眼，你从来没想到过吧，有时候你的一个善念，哪怕一个笑脸，就能给旁人带去生的希望吧？
你有这样的魅力，有这种能力，可为什么就不愿施舍给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