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疗养院

如果时间可以装进一个瓶子，要做的第一件事，把每一天都有存起来，再和你一起慢慢度过。

五位志愿者各自有不同的知识背景，智力和学识参差不齐。要深刻地理解脑科学，并最终胜任这个任务，必须进行专业的培训，这个任务早就在计划之中。

培训由戴纵伟来组织执行，这是一次封闭隔离式的培训。找一处僻静的院子，最好环境优美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事。在黔南大山深处，最不缺的就是好山水。

从“天眼”往南直线距离大约0公里，有一条红水河，红水河上有一座大坝，河的上游被大坝塞成了一个水，水随旧河谷蜿蜒了上百公里，围住了一大片原始森林；许多小溪流分布在这些森林的峻岭之间，汇聚到山谷中的水，成为水的水源补充。这个曲折的水把大山的三面都包围了起来，若要进出大山，需要坐船穿过水。在大山的中间有一个特别的干部疗养院，秘密地建在水围起来的森林里。

这干部疗养院并不对外开放，规模也不大，条件却并不逊。有时候用于秘密的会务，有时候用于检察院对职务犯罪隔离审查。住进来的人得级别够，哪怕是被审问。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只有厅级以上高级干部，才会被检察院安排在这里进行审问。

现在，这个疗养院被五位“思维志愿者”所占用，他们要借用这个僻静之所培训，完成最后一项测试之前的培训。除了环境自然、僻静，另一个值得称赞的是伙食，用客人的话说：这里的米饭都比外面的香。

没有城市的喧嚣，山里的村民纯朴得只会对陌生人憨笑。没有引诱市民消费的广告，也没有可随意购买的商品，到达最近的集市也需要20公里，每10天才有一次赶集，即使要买一支牙刷也需要提前几天计划好。集市上卖肉的屠夫虽然长相凶悍，但绝对不会缺斤少两，他有勇气杀猪，但绝没胆量宰客，圈子太小，名声很重要。村民们并不富裕，但也并不觉得穷，只要计划好你所有的资源，就会富足。村民们会习惯性地珍惜任何一种物资，不愿意浪费一切；村民更愿意用产自大山里的资源，解决大山里生活的需要，他们的房屋或屋子里用具，几乎都是取材于山里的竹子、木头。

疗养院建在大山中，也有专职采购和司机，物资供应很及时。想必这里长期接待的都是十分挑剔的客人，服务因为挑剔而变得很讲究。这些做作的客人，好不容易做回颐指气使的主人，必定会淋漓尽致地发挥。不尊重服务人员的高贵客人，骨子里还是贫贱。贫贱的人一旦受到高级的待遇，最需要掩饰的就是贫贱的内心。即使在大山深处，也能保持无差异的各种城市便利，极度能满足各式虚荣的心，恰好是农村出身的女孩会对原生态农作工具大呼惊奇，似乎从未见过，用惊奇的表情与自己的出身划清界线。

殷思雪一定要喝一种国外进口的矿泉水，在疗养院只能提供本地产的矿泉水，殷思雪为这事别扭。来这里住的非富即贵，工作人员算是见过世面的，服务人员对这些不觉得奇怪，各式的客人他们都见过，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矿泉水是纯天然的，没有广告的包装，水质并不一定比商店里的高档白水差。殷思雪这么做无非认为自己是城里人，城里人在乡下，要故意地优越给别人看。

服务人员一面会满足殷思雪的需求，另一面却对殷思雪极尽的鄙夷！有的客人极力彰显对乡野蛮荒的嫌弃，极力彰显自己与城市富足之间不可分割；还有一些人，仅仅是为了显示自己很重要，对来之不易的珍贵资源保持无视或挥霍；还有的人，把村民手上的老茧看成了污垢，把村民的憨笑当成了心怀不轨。殷思雪就是他们眼中这类人。

殷思雪之前的命运是悲惨的，在那些贫穷的日子里，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瓶白水也要卖几十块钱，就因为是进口的吗？后来她明白了，那不是水有什么不同，而是身份。有了身份，就有了尊重！

总有些人认为，如果觉得生活是美的，哪里都有美好。依靠向别人来展示富足，需要到穷人那里收集到羡慕，需要踩踏贫穷才能确认自己的美好，那是一种怎样的缺乏自信？如同城市户口，只有新获魔都户口的外地人，才是网络上最排斥外地人的力量，他们有宣泄自卑的需要。魔都有大约三千万居民，而这种三千万分之一的居民表现出来的城市参与感超过了三分之一。

但在殷思雪看来，这些道理她都懂，只不过讲这些道理的人高估了社会的明程度。他们有几个和自己一样经历过那样的命运？他们有几个真正见识过人性的黑暗？！是的，殷思雪能从微笑服务的服务人员眼中看出鄙夷，但是，这些服务人员从不敢向尊贵投视鄙夷。

山水是美的，绽放给所有人，不分贵贱。

要真正体验山里的美好生活，就要融入到山间田野，尽量和耕种土地的人保持一样。这种一样是很多很多年递延至今的生活经验遗存，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的到过大山深处，而不是路过而已。人生不是没有美好时光，是没有时光可以用于美好；最美好的时光应当可以虚度，不察时势、不度人心。任微青觉得大山里的时光很美好，可惜无人分享！

有最新鲜的空气、最原生态的餐食、最有山泉味道的茶。树梢可以看见筑巢的鸟儿，鸟儿发出求偶的鸣叫；溪水中可以看见逆流的小鱼，鱼儿自由的追逐山涧的泉源；昆虫躲在草丛和灌木的叶子中，与植物融为一体。这些大山里的生物们似乎并不在乎外面世界的变迁，保持千年以前的样子，世代沿袭未改至今；或者是这个山里从来不知道外面还有一个称之为“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只是让时间静静的停着，停在几个世纪之前，根本察觉不到时间的肆意流淌。在流淌的还有山涧的小溪，水流走了时间，时间也流走了水！把手伸进溪水，鱼儿会逃跑，而手一收回来鱼儿又回到了原处，不知是手在挑逗鱼儿还是鱼儿在挑逗手。

山清水秀在宁静中与世隔离，散发着神秘气氛。世界呈现新的视角，离开山间的小路往树丛中走，人就可以像动物般的自由，向树根撒尿，在厚积的落叶上撒欢。若要独处，无需关上房门，在小溪边随便择一块裸露大石块，天地都是自己的，可以在无扰中发呆一整天。既可将思维远及整个宇宙，也可自省那些平日思之尴尬的琐碎，顺便晾晒内心深处的阴暗。

真干净！除了可以洗肺洁肤，还可以濯清蒙尘的心。也许你会在山林的小径中迷路，但你永远不会失去抬头便在的天空。

成年人和孩子一样在丛林里撒欢，唤醒内心禁锢的本能，只不过唤醒一个孩子比唤醒成年人要容易得多，佐证了人类的远祖来自山林。本能带来的欢愉渐渐与都市生了隔阂，人类引以为傲的明，在大自然面前显得十分浅薄。

人归根结底还是一种动物，只要以欲望作为行为目的，就没有脱离本性；动物并不喜欢现代，人类只是习惯了现代；习惯如一个巨大的漩涡，把置身其中的人卷席而入，深陷其中。

城市彩色的夜灯掩饰城市不需要星空的谎言，用人间的光亮掩盖天空的深邃，蒙蔽好奇的天性。在虚远的太空和触手可及的城市霓虹之间，人们只好疲于应付机械纷繁的生活方式。现在，除了孩子，还有多少人会抬头仰望天空的星星，哪怕是数一数。简单和纷繁二者不会同时取悦你，人只能喜欢一个，可以把谎言施予自己高级的人格，却不可以把谎言施予自己低级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