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炙 自从他进房来,桩桩件件,好生细致体贴。
他站在光与暗之间,左半张脸在门框的影子中,右半张脸在灯光里。
他面上的表情,也仿佛半是火焰,半是深海。
暗影中,浓眉之下,幽邃而泛着光亮的左眼直直望向她。
羊瑜转头看见司马师时,身子本能地一惊,头脑仍算清明。
她不知道司马师能否也看见谖容。若是未看见,那她无需解释更多;若是他看见了,那她必须解释谖容的拥抱。
现在司马师的神情,她看不透,于是只能往最坏处打算。但又怕操之过急,提前交底。
那便走一步看一步,试探着来吧。
羊瑜知道此时再装作受到惊吓已经太迟,便仍从容站着,只微微蹙眉,微微颤声,向他福一福身,叫了一声“夫君”。像是受惊而不失稳重的样子。
司马师走上前,抬手轻托她手臂扶她,柔声问道:“新来的家仆不济事,照顾不周。夫人勿怕,可曾伤着?”
羊瑜刚好眼中泪意未消,便借此泪眼望着他,手指窗外道:“妾倒未曾,只是适才有丫鬟为了避火,跳窗坠楼,不知如何了。”
司马师扶她到桌边坐下,说道:“我上楼前看见了,已经叫人救治,想必没事。夫人不必忧心。”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司马家竟然未作什么反应,只有司马师一人过来瞧,而且态度淡然仿佛寻常回房一般。
羊瑜由细微处想去,身上一阵寒毛耸起,手臂上起了浅浅一层鸡皮疙瘩,好在有衣裳遮掩。
司马师道:“新娘凌晨即起,一套仪礼下来,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实在东西落肚。想必饿坏了吧。”合卺礼时吃的那两口东西,根本不能算数。
他说着,后面跟着的小厮用漆盘捧了些吃的来,有羊肉牢丸,有菰菜莼羹,有鹅炙,有菰饭,有橡米粥,还有佐粥的冬葵小菜。
皆是谖容往日爱用的菜色。
羊瑜见了,微微一怔,但也不敢睹物思人太久,忙笑着又起身福一福:“多谢夫君体恤。”
司马师道:“夫人尝一尝,若用得惯,便用些;若用不惯,厨房那里有现成的其它菜色,叫他们换来就是,并不费事。”
羊瑜不跟他客气,先虚让一让他,便动筷去尝。司马师在旁,时时为她添菜。
自从他进房来,桩桩件件,好生周到殷勤、细致体贴。
谖容生前,他也待谖容这样好么?
适才看谖容的神情目光,她知道谖容不怨恨她,仍是以姊妹真心待她,那谖容耳语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那盏灯,又是怎么回事?
羊瑜咀嚼着肥美鲜嫩的鹅炙,知道这大概是谖容曾尝过的味道,心里终于忍不住去细细想她,将她刚才的神情动作话语一一反复掂量。
这时听得司马师道:“你与我妻……你与谖容,是否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