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桃李春风日，江湖夜雨时(第2/3 页)

黄庭坚摇头，“这可说不准，写诗作的人，最是心口不一，许多人，口上说自己向别人请教，心里却想的是让别人领教，你若是真信了，和这些人说了一番他们诗不好的地方，他们便会和你翻脸，说你什么都不懂，就敢大言不惭，胡乱批评。这样的情景，我可是见得多了。不过我看你倒不会是这样的人，你便随便问罢。”

他竟然心有余悸，对求教领教之事，颇为挂怀。看来之前，没少遇到这样的事。

李青河坦然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问了。”

“我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刚刚看这首枯荷，看到了什么？”

李青河的目光，投向了黄庭坚手边的诗集。

黄庭坚反问道：“你指的看到了什么，是平仄，字句，章法，内容，还是诗意？”

“都有。”

“平仄上来说，首联一二句与颔联三四句，格律未能齐整调谐。因此造成这首七言律诗，首联颔联颈联三联齐头并进，没有更迭。尾联两句，则格律妥帖，平仄稳当。”

黄庭坚也不看，侃侃而谈起来。

“至于字句，湖山用一片，哀用夜放，颇为奇峭，水碧游人舟子后，月明倩影梦魂来，游人舟子句中自对，倩影梦魂句中自对，又游人与倩影成对，舟子与梦魂成对，一联之中，错杂工整，颇为惊奇。又用后来做结水碧月明，干净利落，尤其精炼。”

“后二联四句，则有些力不能继，未能继续用奇，不过用事抒情，却也妥帖。”

“至于章法，哀字起首，开门见山，唱都回接引承下，后来二字，各做牵引，分携回去，点出实际，老旧完结，情完意整。而所写湖山夜哀，菱歌莲曲，游人舟子俱无，只余一片碧水照影明月，枯荷孤赏湖山，也是景物皆能落实。”

“若说诗意，则时过境迁，人物皆非，触景伤情，往事难追，江湖分别，好自珍重之意也。”

“不知如此说，你这第一题疑惑可有解除？”

一一说完之后，黄庭坚颇有夫子意味的问了一句。

李青河颇为感激，笑道：“非但解除疑惑，更是赞叹不已。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那我再来说第二个问题。”

“你能看出这首七言律诗，是学的哪一位先贤名家吗？”

黄庭坚皱了皱眉头，道：“这问题倒是有些意思，你若不问，我还没曾去如此想过。现在想来，恐是学的杜拾遗，韵如拾遗风急天高猿啸哀登高一首。这些我也只是猜测，并不能肯定。”

“无妨，我与你想的一样。”李青河笑容不减，又问：“那你觉得杜拾遗诗如何？”

“好啊！”黄庭坚大叫一声，直像个追星的小孩子，听到自己的偶像一样，两眼神采奕奕，光芒照人，“我觉得杜拾遗的诗，真的就是这世上最好的诗了，写诗当如杜拾遗。”

“那你可知杜拾遗如何才写的这样好的诗？”

“子美诗曰读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此其为诗不二法门。”

“你有看过杜甫诗全集吗？”

“只是零碎读过，还未见过全集。”

“这屋里就有一套杜甫诗全集。”

“怎么可能呢？我都来了许久了，都没见到。”

“因为被人藏在了墙里。”

李青河转过眼去，看向了房靠桌墙上的一幅字。

字和状元楼的题词，一样的笔迹，也是李青河所写。

写的是一首五言古诗，诗的内容是这样的——

杜甫事何拙，漂泊天地间。万里白鸥没，寸心未肯闲。风俗致尧舜，此志固多艰。稷契终不许，布衣老江关。诗赋空传世，魂去无时还。至圣万岁名，身后满尘寰。

这首诗是当初李青河失了父母，悲痛时读杜甫诗入迷后，金庭雪作的，然后让李青河自己抄写了装裱在这，并告诉李青河，暂时不要再看杜甫诗集了，她把诗集藏在墙里了。

如果李青河想看，那就等他以后实现了杜甫的抱负，可以兼济天下的时候，再去看。那样就不会太悲苦了。

李青河当时在这世界虽然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岁，但毕竟有着穿越前的记忆，怎能不明白金庭雪的良苦用心呢？

让他抄诗挂在房，又告诉他把藏在了字后，意思就是希望李青河明白，她不希望李青河继续消沉，并且希望李青河可以有自制力，能够克制自己。

事后李青河果然没再去看杜甫诗集，而是发奋读，为科举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