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
两人来到开阔的宴饮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裴汐和许知在一处,看见顾清宜和许知善过来,走来两人身边:“怎么不见你人影儿呢,还当你在哪迷路了。” 顾清宜淡笑回道:“确实是找不着路了,好在方才在那边凉亭遇到知善表妹,我这才走了出来。” 裴汐:“你跑这么远做什么?” “恐怕是被长公主嫌弃,担忧嫁不进上柱国将军府,没脸见人了罢?”一声娇俏的女声介入四人之间。 裴汐眼神微冷,往声源看了过去,发现竟是那王家的嫡女王妙语,身边还跟着庶出的三姑娘王妙声。 见是王家人,即便裴汐也收敛些眼神,反观被嘲讽的顾清宜却面色平静,没有将她这口无遮拦的挑衅放在心上。 “二姐,我们别过去了罢”王妙声微微拉了拉王妙语的衣袖,谁料王妙语微微甩开,有些嫌弃道:“果真是庶出的女儿,畏畏缩缩的当真上不得台面。” 在场的可不只有王妙声一个庶出的。 站在顾清宜身侧的许知善微微攥了绢帕,看向大摇大摆走来的王妙语。 “王姑娘?我记得王姑娘尚未出阁,也无婚配?”顾清宜语气冷淡出声。 “你什么意思?本姑娘自然是阁中贵女,休要出口污蔑。” “哦?那就是方才我听错了,还以为那似成了亲的长舌妇人说的话,竟是出自王姑娘,毕竟未出阁的姑娘,可不敢将什么婚事啊、婆母的挂在嘴边,王姑娘恕罪,实在是我耳背了。” “顾清宜,你怎么敢?” “噗嗤”许知捂嘴轻笑,拉过离她最近的王妙语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咱们姑娘家,说话口无遮拦些,也属实正常,妙语表姐日后注意,清宜表妹也莫要记挂在心,咱们一道去吃个酒,这事就算消了,可别一个二个都跟吃了辣椒生姜似儿的,呛得慌。” 顾清宜抿唇,低垂的眉眼和过分瓷白的肌肤让人有些淡然离外,她将许知些微的疏远看在眼里。 许知性子纯良,但也会揣测母亲的意思,再且,方才顾清宜与许知善一道过来,两人还相谈甚欢的模样,让许知心里多少有些芥蒂,自然更不想得罪与许家相邻的王家。 王妙语轻哼一声,许知来劝和,自然是要给些面子,临走时,她又看了眼顾清宜,前些时候太傅宴席上,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模样,还当是逆来顺受的,碰一下可真扎人。 一个安州刺史之女,那冷清的姿态算不上清高,可又好像不屑与她们这些贵女相争,不卑不亢的模样,倒是让王妙语高看两分。 裴汐上前,轻轻的挽住顾清宜:“咱们也走罢,等下宴席可要开了,听说今日戏台唱戏的还是从宫里出来的班子,倒是可以跟着沾一沾光了。” 顾清宜点头,方要抬步,余光就见半秋走了过来,看了眼半秋的眼神,顾清宜轻轻的移开眼,有些歉意的看向裴汐:“四表姐,方才酒水喝多了,我出去转转,等下就来寻你可好?” “自然可以,快去快去。”知道她要去如厕,裴汐不在意的笑笑,也没凑上去跟王妙语一行人,反而慢慢悠悠的走在二人身后。 注意到她落单,许知善停了几步跟着,奇怪问道:“方才还见清宜表姐呢,怎么眨眼人就不见了踪影,可别又迷路了。” 裴汐温婉的笑笑:“她稍后就回来,咱们先过去等着。” 许知善眼底闪过几丝不符合她年纪的精光:“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这边,顾清宜跟着半秋往来时的小湖亭走,见人烟逐渐稀少,她压低声音问:“如何?可曾瞧见信王世子的人影了?” 半秋悄声回道:“奴婢方才在宴庭转了一圈,确实没瞧见,还有那二皇子也不见人影儿,方才小心的问了许家的丫鬟,确实是在这边瞧见了二皇子的身影” 顾清宜眼底渐深,两人路过了方才的小亭,径直往那假山曲径走去。 龄安送来的消息,这安州失手,获利最多的,怕就是这圣人的庶弟——信王,再且信王与二皇子裴次端往来,让顾清宜不免要多留意一二。 假山中有一处小湖,因常年甚少打理,湖水发绿且混浊,正是夏日抽新叶替换老叶的时节,湖中飘了许多绿得发墨的树叶,发出了些腐败的气味。 曲径狭小,才可通一人,半秋走在前面带路,伸手挥了挥头上快要触及到的蛛网,穿过了绿湖,绕开守风的侍卫,几道不同的男声逐渐传来,顾清宜脚步一顿,回头对半秋悄声道:“你在这守着。” 半秋点点头:“姑娘小心。” 顾清宜提了裙摆,仗着身量清瘦,悄声钻进了另一处的假山壁,信
王和二皇子往来不能让人察觉,若二人当真有牵扯,这长公主的宴席上,定会相见。 她冷白的面颊轻轻贴在石壁上,声音逐渐传来: “大理寺那案子当真插不了手?就这么看着宣安王那废物世子接了茶盐案?” 一声年纪大些,沉稳的声音道:“二皇子莫急嘛,你都说了裴九竹是废物,他还能翻出花来?” “爹爹说的不错,就让这裴九竹跟许知节争一争,鹬蚌相争,渔者得而并擒之,那王太后一族始终压着我们”这声音稍微青涩些,顾清宜压下眼底的惊色,推测这应该是信王世子,裴屏玉。 不等她多想,蓦地!外面传来嘈杂。 来人脚步粗重,声音有些油腻之感:“你这小蹄子,前几日就趴在墙边偷看本公子?让我尝尝,是什么浪味” 女子娇嗔:“哎王公子,咱们进去些,让人瞧见多不好” “呸!”一声布帛声音响起,“你当本公子不知这处是什么腌臜之地,让人瞧见更好,让瞧瞧你这勾人模样” 顾清宜攥紧手上的绢帕,左右为难,前有这几人密谋,后有这二人苟合。 石桌边坐着的几人最先忍不住,那属于裴屏玉的声音响起,咒骂道:“是王家那腌臜玩意儿,侍卫都是死了?本世子出去将人赶了” 听见这话的顾清宜一震!她连忙左右环顾,看见身侧的假山可以攀爬,毫不犹豫的提了裙,想爬上去。 但这处有不见光的湿滑青苔,她一时没有拉住那垂下来的藤蔓,脚步声渐紧 骤然——手上传来一阵有力的拉扯!她皱眉,第一反应惊呼出声,却被紧跟上来的手掌捂了个严实,发不出任何声响。 察觉到被人挟持一般的带着走,一个天旋地转,她转入了一处幽暗之地。 而转来的路的消失在了原地,这分明是个机关暗门,还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顾清宜嘴唇一抖,查觉到捂着她的手掌一顿,但那修长有力的手掌却没移开,耳畔紧跟着传来一身幽冷的轻嗤:“胆子不小。” 声音熟悉,顾清宜挣扎的动作小了些,察觉到她老实下来,男子放开了手,退开了半步。 她忙回头,见果真是这人,嘴唇颤了颤,嗫嚅唤道:“大表哥。” 裴霁回眸光冷冷,看着她那因挣扎惊怕而泛起水汽的眸子,淡漠的移开眼,少女的唇色也因挣扎而殷红起来,方才他的掌心就附在其上,他掏出云锦帕子,想将掌心那缠人的烦腻搽去。 外面动静不小,两人不敢打草惊蛇一般的安静而立。 顾清宜自然而然的看见了他的动作,这掌心方才捂了她的嘴,如今主人就嫌弃般的擦拭,她咬了咬牙移开眼,因听了外面男女鬼混的动静本就红的耳根,就更红了。 不是羞的,而是窘迫尴尬。 外面一阵嘈杂后,逐渐安静了下来,这份安静,在这幽暗的狭小之地更甚。 顾清宜鼻尖好像还缠绕着男子衣裳上熏的那崖雪一般的柏崖香,本是沁人的味道,用在裴霁回身上,却满是疏离之感。 “在这偷听?”裴霁回开口问,语气里有危险的试探。 “并未,我是无意路过,这才、过来瞧瞧。”她攥紧了身侧的衣裙,但在男子看来,就是强装镇定的模样。 裴霁回看了眼她,眼底的无波幽深的情绪让人看不透,下一瞬,顾清宜眼见着男子的骤然凑近—— 她面上一惊,匆忙往后退了一步:“大表哥” 眨眼却见男子那好看修长的手伸向她的身侧,按开了暗门。 察觉到头顶响起男子微哑的轻笑,有细微的嘲讽揶揄之意,顾清宜低下眼,难掩羞窘。 见石门豁开,顾清宜自觉的连忙提裙走了出去,明亮的光线让她不适的眨眨眼,就在这眨眼间,裴霁回也跟着走了出来,她连忙无所适从的移开对视上的眼,却没注意到男子的一怔。 顾清宜往日都是那清冷幽月的模样,如今身后如瀑般铺散的青丝微乱,面上因反复的窘迫而蔓上霞色,称得人多了些不同寻常的媚色。 看了她一眼,裴霁回移开那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漠然,提步往外走去。 有了这么一遭,顾清宜哪还能在这继续听着,落后男子几步,也提裙跟上,一路上,又是一路无言。 顾清宜抬眼看向面前的男子,一身云峰色衣袍,将男子宽肩窄腰显现了出来,从背影也看得出些仪态端
方好看,高不可攀的意味。 方才那几人口中提及许知节,再且许知节与裴霁回算是私教甚好,这密道怕就是许知节告知他的。 狭小的窄道随着人走开,霎时安静下来。 却没人知道,二人站立那处的假山上,一位丫鬟从隐蔽处直起身子,丫鬟青绿的衣裙,袖口绣着一样的夕颜花,正是将军府统一的着装。 她低头看着假山脚下那凌乱的脚步,眼底沉定,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帕,绢帕顺着微风,飘悠落地 清风徐来,湖波微漾,不远处走出一身景蓝绣异鹤的锦衣少年,裴屏玉过分漂亮的脸庞有些女相,加上苍白的面庞称得人有些阴郁,他眉梢一挑,往湖边鬼鬼祟祟的人走了过去。 “在找什么?”他缓步上前,逮住猎物一般冷笑出声,女子抬眼才看清人脸,“许四?” 许知善惊怕的看向来人:“见过信王世子。” 裴屏玉抱着双手,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方才去哪了?或者说,可有见到什么人?” 他没让许知善起身,声音轻轻的,却给人一种被盯住的不适感。 “我”许知善眨眨眼,眼神有些犹豫。 这时,她身侧的青绿衣裙的小丫鬟上前回话:“我家姑娘方才是跟表姑娘在一起的,但一会儿就不见了表姑娘的踪影,这才过来看看人是去了哪。” “表姑娘?” 丫鬟:“就是现暂住郡王府的顾家独女顾清宜。” 裴屏玉的好看的脸色一沉,有些阴郁的笑笑:“是吗?有劳了。” 看着少年转身走了,许知善直起身,身侧的秋雁忙上前,想为许知善捏捏腿,她却抬手摆了摆,纯真的小脸勾起一抹笑意:“秋雁,你做的很好。” 秋雁看向自己的主子:“都是奴婢应该的。” 许知善捻着绢帕,姿态优雅的擦了擦额角,上次庙会就带着的绢帕,总算送出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