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多谢大人指教
官员立刻严肃起来：“大人，使不得！依我朝规矩，凡属匪类，不分主从，都要击杀，且要追罚两代！”
小荣一时无话，官员只能耐心等待。
其实小荣是在用这段时间思索利弊：“这类事情并非孤例，而是大商处于生产尚不发达之时，严刑峻法之下的必然结果。一来因为上层之法太过严苛，有些平民才会更加暴虐。如同气进入了大小相连的管道，大管道紧紧封闭走不通，气体就只能从另一头小管道里缓慢泄漏……只是如今，上层可以依靠朝堂殴斗及别的方式来排解压力，而平民退无可退之时又该如何？二来，必须着力发展教育，若是单单细化商法，这涉及到各个阶层的利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而发展教育，反对之声不会太响。”
官员不见回答，不解地看着车夫，车夫也只能面露无奈。
小荣缓过神来，掷地有声：“匪类临时相聚，不过两年而已，若是追剿太甚，反而促其同心一体；若是只问首罪，余者必然离心。”
官员紧锁着眉头：“大人所言甚为有理，倘若只以首犯人头加重悬赏，其余皆赦其罪，想必不出几日，匪类必然相斗。”
小荣乐于跟聪明人打交道：“其余人等只是名义上赦罪，还是要处罚。”
官员锁眉道：“既然赦罪，还要处罚，岂不背信？”
小荣解释道：“以赏代罚：我承诺于你，此次必有超出以往之铜贝，你拿一半救济遇害平民之家眷，另一半用以安顿赦罪之匪类，使其从事搬运、守边之苦力……”
官员立刻明悟，他替小荣说道：“大人高明！一者，可使匪类之心安稳，不生害民之举；二者，使其无暇顾及身外，自会无力生事也。”
小荣苦笑：这名官员能想到这两层意思，已经属实不易了。
可他还有补充：“你所言极是，还有一点：依匪类之罪责不同，分别给予三到五年考验期限，期限一到，若无生事者，再全然消除罪名，且任其从事各种活计；若是这几年有娶妻生子者，有家眷病痛者，官府须预备些许财帛，以示慰问。”
随着小荣话音渐落，官员的表情由舒展到紧张：“依大人之见，无非安抚人心，这几事本来无妨，只是，只是……”
他的那点心思，小荣早已洞悉：“可以，即刻给你公甲骨，上有宰相之名，速速去办！”
见所办之事有人担待，官员自是乐得收获业绩。
于是，车夫凑近车身，接过小荣递送出来的甲骨。
官员上前取过，特意向车内看了一眼，可他的视线却被帘幕遮挡。
他又恭敬后退几步，将视线放在车辙之处，而几乎就在同时，小荣已经把身前装满甲骨的公箱挪到了身侧的座位之上。
随着车身轻抖，他自是以为车内还有一人，吓得马上跪倒，就连手上的公甲骨都差点滑脱。
小荣暗暗发笑：他一定是以为侯雀就在车上。
官员却一点都不轻松，他的内心就如死灰一般。他一边回身看着自己的华车，一边暗想：“方才侍从们来报，只言车内下来一偏胖之人，而宰相瘦弱，不想竟然……是我疏忽也。眼下宰相亲至，这该如何是好？”
小荣似乎看穿了官员的心思：“若都能似你一般节俭，我大商何愁财帛之事？”
闻听此言，官员就差以脸贴地了，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抖，甚至连衣襟都像是在用力跳起了舞。
小荣续言道：“孤车一人，不携卫士，不带侍从，凡事亲临，且细微之处无一不晓。”
官员一听有缓，这才勉力稳了稳身子，看着车夫发愣。
不多时，他试探着开了口：“大人，府上粗淡餐食皆已备齐，不如……”
小荣惊愕于此人的细致：好一个粗淡餐食，意思是山珍海味与小米粥咸菜各备了一桌，就看来者选择哪一桌了。
这些事他早就见怪不怪，未加思索就给出了回答：“你既似清水一般，且能如此爱民，我等也不能再行压榨，餐食之事还待来日，今日就此辞别。”
小荣给了车夫一个眼神，车夫立刻就要命令队伍前进。
官员真情流露，还想挽留：“大人几年不巡远地，前面皆是险路，为何不于此停留一日？”
小荣秒懂：他是想借助一天的时间，好问询一些大事，再为自己的前程做些打算。
小荣给出了答案：“小臣听令：待你处置匪患之事完毕，立刻去往该去之处，不得耽延。”
官员听完这话，身上就像触电一般，眼泪就要奔涌而出：“臣拜谢大人！”
车队缓缓上路，而官员在夕阳的余晖映照之下，伏地之姿久久不改。
又行了一段，车夫已然坐于其位，他神秘兮兮地请教小荣：“大人，最后你给他何等职位？你明明口中含混，可他好像已然明悟。”
小荣略感失望：这车夫确实精明，可关键时刻也会犯糊涂。
可小荣还是给出了解释：“我唤他为‘小臣’……”
未等小荣说完，车夫一拍脑壳：“是也。大人莫笑我蠢笨，‘小臣’即为大王家臣，确是殷都之臣专属。”
小荣微笑表示满意：“我命他去往该去之处，意为将他分配至刑狱之职。一来，他拜见重臣却无人跟随，想是手段狠辣，远离亲朋，这种人公心为上，极适合处置刑罚之事；二来，他那一乘华车或是有意为之——不管是否有意，皆说明此人不适合管理财帛。既不能与众臣为伍，又不能涉足铜贝——那就只有刑狱一地。”
车夫看小荣的眼神发生了变化，简直如同粉丝见到了爱豆：“大人，你有此大才，真乃我大商之福！”
小荣被夸赞一番，虽然高兴，但内心也起了波澜：“看来大商的人才任用机制也有隐患。如果现在就调动这名官员，那么这一区域缺少震慑，必然大乱；可待他处置乱局之后，若还留任，那些雷霆手段定会导致新的事端。所谓人尽其才，这等人才就如锋利的箭簇，必须要置于箭袋之中才能发挥作用，绝对不能再将其置于菜板之上，做些宰鸡剔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