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由人兴（十一）
灵簌叹了口气拾步要走，后面匆匆赶来一个小厮，压低帽檐道：“姑娘，您有位故知要见您。” 这船上能有她认识的人？灵簌疑惑。 方才的一一幕被暗处的人尽数看在眼里，胥止双手撑在木质栏杆上，左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击着，漫不经心地看着少女跟着小厮上了楼梯。 赫玄悄然无声的出现在身侧，道：“尊上。” 胥止微微侧首。 赫玄道：“就在他身上，但是凡人太弱，驱使不了赤魂玉的力量。” 胥止道：“先去看看。” 昏暗的屋子霍二被人扣住了右肩，半边身子不能动弹。扣着他肩膀的人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是一种临近死亡的威胁，他被蒙着眼，也看不清对方到底是谁，哆嗦着身子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屠如见胥止走进来，扯掉了他脸上蒙着的黑布条，喟叹道，“居然被用到凡人身上，真是可惜。” 突如其来的光源刺在眼中，霍二眯了眯眼看去，待看清眼前的人后深凹的眼睛顿时变得惊慌，挣扎道：“祁夜弃？” 胥止道：“哦？”居然认识这幅身躯的主人。 赫玄解释道：“好像是卫国府的二世子，之前见过。” 胥止淡哂，他根本记不住这号人物，别说有过几面之缘，哪怕见过千万次他也记不住。渣滓就是渣滓，命如蝼蚁，死不足惜，若不是赤魂玉诱使他们前来，又怎么会费心思出现在这。 一条苟延残喘的贱命，无足轻重，杀他都嫌浪费时间。 霍二被束缚着手，眼珠子瞪得极大，感觉今日的祁夜弃与以往不同，抽声道：“你不是祁夜弃？你到底是谁？”脑海中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世间骇人听闻的事多的去了，他都能起死回生，眼前人又何不能借尸还魂。 胥止不屑与他争辩，听而不闻。霍二呼吸一滞，惊恐道：“你要做什么？”不祥的预感袭来，身子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话音刚落，顿时身体轻飘飘的，目光往下移，看到祁夜弃的手无情的穿过他的心脏之地，攥取出一枚冒着红光的晶石碎片。 缭绕的黑气环绕在手心上，如同锋利的刀片剐着他的手，血水顺着指缝往下淌，胥止眸光变得阴鸷，强行握住想要飞走的晶石碎片，可不消片刻，他整只手已经血肉模糊。 果然，没有净化的赤魂玉他也驾驭不了，戾气太重。 胥止松开了手，赤魂玉飘在空中，垂眸看着地上费力喘气的人，凡人之躯触碰不了赤魂玉，但是霍二名义上算是死人，一只寄宿在躯壳里的孤魂野鬼，靠着赤魂玉来维持生命，赤魂玉一旦离体，他很快就会变成一副烂肉血水。 赤魂玉对六界来说何其珍贵，多方势力虎视眈眈无不觊觎其强大的力量，如此却用来维持一只恶魂，暴殄天物。 屠如道：“尊上？” 胥止道：“带她上来。” 小厮带路灵簌跟在后面上到四层，越往楼上透光性越好，外面的天色黑了又亮，远处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灵簌如梦初醒，在这里呆久了她都快忘记时间了。容知衍又等了她一夜，这是第二次失约，灵簌堪堪站住了脚没有再往前走。 小厮察觉到人没跟上来，转头道：“姑娘，怎么了？” 灵簌道：“我想起我还有事，我不上去了。” 小厮道：“可是您的朋友等了您好久了，就快到了，真的不上去看看么？” 灵簌淡淡的看着他，她的交际并不广，哪里有什么朋友。“不去了，我得走了。” 小厮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灵簌转身朝着来的方向回去了。 胥止拿起递来的帕子擦拭干净手，赤魂玉碎片被他随意丢弃在地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赫玄看他心情不对劲，但眼下赤魂玉就在眼前不能错失良机，谨小慎微道：“尊上，要不要”把她绑过来。 “我说了不急。” 赫玄自感逾越了，低下头不语。 屋内熏着香银碳，虽很暖和但也掩饰不了森然冰凉。雕镂屏风之后蜷缩着一抹颤抖的身影，敛声屏气缩在暗处不敢动弹，半晌听见脚步远去的声音才微微探出头，只见霍二倒在血泊中，早已没了神志，血水顺着心脏处往外流，躯体也开始腐化。 紫寄之努力平息慌乱的气息，慢慢靠近捡起赤魂玉放到霍二的心口，血水瞬间止住，腐烂的血肉也开始慢慢愈合。 他们到底是谁？ 《六界传》中曾有图，描述的就是魔界的雷神屠如，她方才
好像看到了真人。紫寄之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很困难。 容知衍站在之前的花坊，长身玉立，周身泛着淡然之气，初晨的雾气还没散去萦绕在他的轮廓上，清辉流转，是不可亵渎的神祇。 容知衍察觉到了动静，看到灵簌出现的那刻欣然一笑，解下身上的衣袍披在她身上道：“冷么？” 灵簌愧疚道：“久等了，对不起。” 容知衍：“没事，回来了就好我也算没白等。先吃饭吧等会儿咱们再回去。” “好。” 二人驱车回去，路过城门口时看到了一个拉着推车卖青笋的小商贩，是个中年妇人，头发乱糟糟的，木簪蓬蓬松松的别着，面孔污秽不堪，身上穿着麻布衣裳，细小的手腕上被车绳勒出了红痕，车上还坐着小孩，孩子看起来很小也很瘦，像是营养不良所导致，也同样穿着稀烂的衣服，不吵不闹乖乖的睡在角落里。 趁着城门口还没有出现守卫赶紧来摆摊，来往的都是城内的百民，等太阳彻底出来守卫也开始巡逻了，到时候定会驱赶这些小商贩。 灵簌叫停了马车，撩起帘子走下去，容知衍看在眼里也跟了下去。 灵簌看着睡梦里的小孩，轻声道：“我全买了，这些都装起来吧。” 妇人一听，欣然地撑起布袋子往里面装，装完后递出隔着初晨的朦胧看清了来人，怔怔道：“是巫师大人么？” 灵簌没有说话，但妇人确信自己没有看出，道：“这些都是些粝食之物，大人要是喜欢拿走便是，不用给钱。” “要给的。”灵簌坚持道，她本就是想帮妇人减轻负担才来买，若是不给钱岂不成了剽掠他人之物。 妇人拒绝道：“我们这些村夫俗子吃的东西哪能上大人的餐桌，大人不嫌弃都是好的了，我们万万不敢收取大人的钱财。” 容知衍笑道：“我来吧。” 灵簌道：“不用，不用，是我要买的。” 灵簌去翻衣袖又摸了摸怀中，没有找到荷包，她出来的太急了忘记带钱了。容知衍笑着看她，灵簌脸一红，咬了咬下唇小声道：“那个容将军您来吧。” 妇人摆手道：“将军的钱我也不敢收，就当我老婆子送给你们了，还要感谢巫师大人和将军为我们老百姓除患避难。” 容知衍回眸看了灵簌一眼，道：“您要是不收下的话，有人可要怪罪我咯。” 妇人拗不过只好收下了，灵簌背过身，半晌嘀咕道：“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小孩揉着惺忪睡眼醒来，“阿娘。” “怎么醒了？再睡会吧，阿娘这里还不忙呢。”妇人揉了揉孩子的头发，安抚他再次入睡。 小孩跳下车，“我不睡了，我帮阿娘整理竹笋。阿娘的腿还疼不疼了？” 妇人笑道：“不疼了。” 灵簌注意到了妇人身子倾斜，左腿要比右腿短上一小截，两脚用力程度不同，穿着单薄的粗布料子也能看清右腿要比左腿看起来肿很多。 妇人察觉到灵簌的目光，神情略显慌张，垂下手去整理菜货。灵簌道：“您的腿是怎么回事？” “多谢大人的关心，我没事，老毛病了。”妇人不敢抬头去看灵簌。 灵簌还要追问，却听见小孩道：“都是那个巫师大人害的。”小孩子童言无忌，没有认出灵簌，眼里满是愤恨，手里笋也被他摔在地上。 “小孩子啥说什么。”妇人拍打孩子的后背，把他推到一边，对上灵簌愧疚一笑，“大人您别跟小孩子计较，他瞎说的。” 灵簌微微一笑，“没事。”俯下身冲小孩招了招手，小孩乖乖的走过来，灵簌蹲下去擦了擦他脏兮兮的脸道：“为什么要怪她呀？” “因为她不顾我们的死活，强行下令封城，导致很多人出不去都饿死了。我阿娘的腿就是她命人用刀锯下的。”小孩恨恨道。 妇人应该是感染了鼠疫，灵簌当时虽手段强横但也是无奈之举，不截肢只能任病毒肆意蔓延，还有二次感染他人。 “以前我阿娘没事时还能上山挖竹笋养活我阿姥，现在她行动不便不能挖竹笋了，我阿姥也没有钱看病前天离世了。这些竹笋还都是王叔叔他们不要施舍给我们的，可这些根本就养活不了我们，我阿娘的腿也因为没钱越来越严重了以后以后会不会也想阿姥一样离开我”小孩说道后面，眼含泪水如短线的珠子往下掉，没一会儿脸上一片泪渍，小脸更加脏了。 灵簌本想用衣袖帮小孩擦泪，但一看这衣服是容知衍劳心送的，抽出丝帕轻轻擦掉小孩的眼泪，叹气了几声。 不截
肢的话感染人也活不了多久，截肢的话让这些原本就贫穷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而且术后高昂的医诊费一般家庭也掏不起，病情一拖再拖最后也会离世。左右她都为难。 “你瞎说什么，阿姥的去世与巫师大人有什么关系，别说了赶紧过来。这孩子，一天天的嘴就管不住。”妇人扯过孩子就要打，灵簌劝解道：“小孩子说得也没有错，是我考虑不周，抱歉。” 灵簌哀叹，容知衍跟上去道：“簌儿你别多想，这不怪你。这些事谁都料想不到，你别往自己身上揽。” 灵簌勉强一笑，道：“我没事，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