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四）

沅浅死缠烂打，让长云陪她上雪峰去找灵宠。一旦登上了雪峰，免不了要与雪王正面交战。但沅浅不管不顾，嘶吼着嗓子哭喊道—— “你们要是不帮我找回来小雁，我就不回去了，呜呜呜”沅浅坐在地上，扯着长云的衣袖声情并茂泪声俱下。 “它是一条生命啊，长云哥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它还那么小，也才一千岁，就这么葬送到雪王手里也太可怜了。长云哥哥” 面对她的无理取闹，长云扶额无奈地道：“你先起来。” 沅浅道：“我不要，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沅浅把长云的衣袖当作丝帕擦拭眼泪。 长云道：“我没有说不救，我在想办法，你赶紧起来。” 白栀默了默，看着头疼不已的长云道：“一起去吧，我帮你引开雪妖，你带着公主去找雪雁。” 沅浅哽咽道：“好。” 雪妖生性胆怯，智力也有些欠缺，一旦受了惊吓就会化作一滩雪水。白栀没有想伤害他们，幻化出几只死魂蝶飞了过去，守门的雪妖没有见过新事物，每天面对的就是白茫茫的雪粒子，甫一见到还能飞的小昆虫，丢下长矛就去捉蝴蝶了。 雪王独躺雪洞里睡觉，因为丢了媳妇太过伤心难过，大哭累了一场就睡了过去，没有察觉到外面的情况，怀里搂着个冰雕娃娃。 “气死我了，这个老色批，睡得跟死猪一样还妄想娶我，做梦！！” 沅浅气愤不平，抬脚要去踹雪王，长云赶紧阻拦住她，道：“你还找不找你的雪雁了？！” “找。” 白栀守在洞口外面，半晌没见人出来，回头问道：“找到了吗？ 沅浅道：“没有，他藏在哪里了？ 长云道：“你小声点，别把他吵醒了。” 话音刚落，雪王揉着眼坐了起来，意识尚未清醒，错把几个身影当成手下，“扶本王起来。” “” 见没有人动，雪王睁开眼呆住了，“你们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地盘？来人啊，来人啊！！” 长云一把捂住他的嘴，道：“别出声！” 雪王身形矮小，不是长云的对手，呜咽的嗓子摇头挣扎。 沅浅拿起桌上的花瓶，也没想朝雪王的后脑勺砸了下去，花瓶碎了，雪王应声倒地。 沅浅吓得后退几步，指着地上的雪王口齿不清。 白栀惊道：“你在干什么？” “弄昏他呀，不然喊来人怎么办？” “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你好歹问他一下东西在哪。” “那那怎么办？我也是一时心急没想那么多，现在弄醒他行吗？” “” 沅浅找来一根麻绳拴住了雪王，用封条堵住他的嘴。泼了一盆凉水，雪王瞬间被惊醒，惊恐地看向三人。 沅浅怒道：“我问你，你把我的小雁藏在哪里了？” “唔唔” “说话呀？我问你话呢！” “你堵着他的嘴，他怎么说。”长云一整个无语，对雪王道：“你别乱叫，把雪雁交出来，我们给你松绑。” 雪王点点了头。 长云撕掉雪王嘴上的封条，雪王喘息道：“那只雪雁受伤了，不在这里，你们给我松绑，我带你们去地窖找。” “什么？”沅浅震惊，提着雪王的衣襟吼叫道：“怎么会受伤呢？是不是你弄的，你这个老东西，不仅好色，还要虐待动物。你没安好心！” “这我也没想到它会那么脆弱，谁知道摔了一下就吐血了。你别打我，我带你下去找它就是了。” 雪王被缚着手在前面带路，避开小兵们的眼线，领着三人来到地窖，这里比上面还要冷，头顶上倒挂着如利剑的冰锥，四壁都是冰，折射出几人的倒影。 沅浅打了个喷嚏，抽抽鼻子，一脚踹在雪王身上，道：“快点，磨磨蹭蹭的干嘛呢！” 雪王回头瞪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继续带路。 “到了！” 雪王停下来，几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扇高耸入云的冰门出现在眼前，门上还雕刻着复杂的咒印，看不真切，不由地生出恐惧感。 “你确定小雁在里面？”沅浅不确信问道。 “对啊，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就能看见。” 沅浅找雪雁心切，听他这么一说也没有再犹豫，便决定要去推门，白

栀抓住她的手道，“等等！” “干嘛？”沅浅不耐烦地甩开手。 白栀懒怠理会她的小题大做，对雪王冷声道：“你先进去，给我们看看。” “啊？”雪王愧色道：“这有什么好试验的，在不在里面，你们一瞧便知。” 他五短身材，一猫腰就钻出了人群，白栀亮出长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剑身映出雪王畏惧的脸，他直冒冷汗，怯声道：“别杀我，别杀我，我去就是了” 雪王吞咽嗓子，胆战心惊的推开门。 随着门逐渐打开，一个强大的旋涡呈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深不见底，犹如巨型的大网笼罩住他们。 后背冒出了冷汗，沅浅无声地后退了几步，眼前这片光景，稍有不慎就跌了进去。现在想想都后怕，她方才太鲁莽了。 “雪雁受伤严重，我只能把它放到这里疗伤，它就在里面，你们进去看看吧。”雪王指着里面，一字一句地道。 “你还在骗我们，小雁怎么可能会在里面，啊——”沅浅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了进去。 “沅浅——” 长云伸手去拽，却也被带了进去。 “长云——” 白栀大喊道，一时间两个人都消失在自己眼前，也有些惊慌失措。旋涡忽大忽小，门马上也要关闭了，瞥见一旁呆头呆脑傻了眼的雪王，没时间与他计较，挥手敲昏了他，也跟着跳进了里面。 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红如血的天空，一声声若有若无的沉闷风萧像是从深层地下传出，摇曳了遍地的曼珠沙华。 血光蔽日，鬼味森寒，这里的是 “是冥界。”长云俯下身扶起白栀，望着四周解释道。 冥界也俗称为鬼界，白栀之前踏足过这里，所以对这里的气息很是熟悉。 白栀揉了揉额头，这里异常疼痛，可能是坠下来时磕住了。 “沅浅呢？” “在那睡着呢。”长云目光一扫，红影之下，沅浅一袭琥珀色衣裙融进去。 见白栀还在揉摸额头，长云侧过身道：“磕着了？来，我看看。” 确实起了一个红包，一碰，白栀就龇牙咧嘴，磕的还不轻。 白栀轻轻抽了一下，“轻点。” 长云笑出了声，放缓了力度。沅浅此时醒来，看到长云与白栀载笑载言，把自己独凉了一边，心里很不是滋味，起身走去怏怏道：“长云哥哥” 长云嘴角本来还含着笑意，一听她说，陡然变得平静如水，耐着性子道：“醒了？” “早就醒了。”沅浅不吐不快道，她方才没着急过来是在看他们欢声笑语，心里难过。 沅浅狠狠瞪了一眼白栀，环顾四周，诧异道：“这里是哪里？” “鬼界！” 沅浅大惊失色，“啊？怎么跑鬼界来了？完了完了，听说鬼君是一个食人骨肉的疯子，连自己的亲哥哥都吃了。怎么办长云哥哥，我们会不会出事？” 长云深吸了口气，“你安静点。” “我怎么能安静啊，我都要沦落为鬼王的盘中餐了。我还这么年轻，我还不想死，我要回天界，我要去见我的母神父神，我再也不乱跑了。呜呜呜呜——”沅浅急得团团转，来回跺脚。 长云忍气吞声道：“你要是把鬼兵引来，第一次先吃了你，闭嘴！” 沅浅见不得长云生气，咬着下唇，泪珠在眼眶打转，极小声嘟囔了几句，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委屈。 幽冥之界，地狱之畔。一座座高大鬼塔建筑巍然而立，连绵成片，半边漆黑天空笼罩在赤红如血舍鬼江面上，无尽的骸骨漂浮在其中，混杂着黏腻的血腥味。 塔身面前是皑皑枯骨，堆叠如山，踏着白骨而上的鬼兵时不时会踩碎几截尸块，破损的内脏流出猩红的血液，随着碎骨髓液撒了一地，惨不忍睹。 沅浅长云后面，抓着他的胳膊，埋头道：“长云哥哥，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长云道：“得先找见路口才能出去。” 鬼界设置了制衡术，对于天界和仙界来说，一旦踏入，法力自然而然会缩减一半。沅浅修为低微，自然也感受到体内灵力被压制了。 绕过幽冥塔，耳边顿时涌入嘈乱声，几人霍然看到一道路口。 路口处徘徊着很多鬼魂和人影，长长的队伍只见头不见尾。 白栀往路口走去意欲探究，却被鬼兵拦了下来，道：“不得插队。” 几人排到

队伍尾端，等了很久才轮到他们，抬头一看，牌匾上赫然写到“极乐世界”四个大字。 他们误打误撞排了这么久的队伍，居然是通往极乐世界的路径。为首的鬼兵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道：“名字？” 白栀隐匿了仙泽，随口编了名字报出，鬼兵拿出阴阳镜一照，道：“竟然不是亡魂？” 白栀解释道：“还没死，我就想进去看看。” “那也行，你的结伴之人呢？” 白栀指了指后面道：“还有这两位。” 鬼兵掰着手指数了数，不确信，又数了一遍，确定是三个人，“不行，得四个人才行，要两男两女。” 白栀：“？” 鬼兵道：“你不知道这里规矩？凡是踏足此地的活者必须成对出行，亡魂可以单行。” 白栀道：“为什么？” 鬼兵道：“亡魂寓意了却红尘、投胎转世，可以自由进入。但活人还心存杂念，容易作祟作恶。极乐世界不得起纷争，必须有人陪同进入才行。” 白栀不懂 ，道：“有结伴之人就不会起纷争了？” 鬼兵道：“有结伴之人等同于有了牵挂，自然可以减少纷争。” 难怪一路上看到的人都是一男一女成对出现的。 沅浅破口大骂：“什么不成的破规矩啊！意思是没成婚的还不能进去了。” 鬼兵道：“这里是幽冥界，规矩我们说了算，你不想服从，大可不用来。” 沅浅愤怒道：“你！你！” 沅浅要上前被长云拦住了，后面的人开始催促道：“麻烦快一点行吗？我们都还有急事，你们去旁边商量去？” 三人让开了路，商量了一番决定白栀换成男装，先与沅浅假扮成夫妻进去，等一会沅浅出来后再与长云一同进去。 沅浅不满道：“太麻烦了，排队很累的，我不要。” 白栀道：“那行，你换成男装，我先送你进去。” 沅浅更不满意了，“不要，我才不要把长云哥哥让给你。” 白栀道：“都不合你的意，你到底想干嘛？” 沅浅低头沉思了会，道：“我还是选择第一个方式吧。长云哥哥你先等等我，我一会就来接你进去。” 作为造物者的神，自然可以幻化成任何模样。但是里面情况不明，再加上带着个拖油瓶沅浅，需要保存法力，不敢擅自乱用。 白栀穿着一身白，很显眼。徘徊了会，瞅准了一个蹲在舍鬼江哭泣的寡妇，她穿着一身黑衣，大喊大叫要找自己孩子的亡魂。 白栀俯下身，试图与她沟通，能否交换一下衣服。 寡妇哭得很凶猛，逮到一个愿意靠近她的人，开始大篇幅的诉说自己命运多舛，早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的悲惨遭遇。 白栀勉强点点头，听她说完自己的经历，又听她说自己丈夫的不幸，最后准备说自己孩子的变故时，白栀没有心情再听下去了，兀自脱掉自己的外套，又要去动手脱寡妇的外套。 寡妇太过伤心难过，没有心情去阻止白栀，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诉苦，哭完了才发现自己的衣服给换了，只低头看了看，抬头继续放声大哭，稀里哗啦迸溅泪珠。 穿白衣才符合自己寡妇的身份。 白栀把头发盘起来，收拾妥当后对沅浅道：“走吧。” 沅浅：“？！！” 面对神神叨叨的老妪还能沉住气，沅浅还当真佩服白栀处事不惊的态度。 又排了一列队伍，才轮到轮到白栀和沅浅。正值鬼兵交班，新换的鬼兵一直盯着白栀看，审视了半天，也没有说让她们进去。 被发现了？！白栀暗道不好。 鬼兵看着白栀，问沅浅道：“这是你的夫君？” 沅浅支支吾吾回应道，“嗯对、对啊！有什么问题？” “长的跟个娘们似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那方面能行么？不会晕过去吧？就这还能找见媳妇？” 白栀：“” 沅浅没听懂，去瞥白栀，白栀脸色很不好看。她身形单薄清瘦，穿黑衣站在一群身强力壮的男子队伍中很触目。 白栀道：“犯不着你来管。” “哼！”鬼兵不屑，道：“进去看好你媳妇，别被人抢走了。” 所谓极乐世界，是亡者想要摆脱世间烦恼和痛苦进入的绝佳之地。 但里面与外界好像相差无几，没有富丽堂皇的宫殿，也没有空中楼阁，取而代之诡异到森寒的阁

楼。 “被骗了。”沅浅骂声道。 鬼界本就是一个黑色交易场，对外宣传自然要粉饰的美好些才能吸引人。沅浅自小就在父母呵护下成长，没有见过天界以外的地域，甫一见到，自然诸多不满。 行至了一段路程来到断桥上，白栀停下来道：“我在这里等你，你回去找长云。如果遇到鬼兵问你话，你能回答就回答，回答不上的就装作不知道，别跟他们起冲突，明白么？” “用不着你告诉我，我自己会掂量。”沅浅不喜欢被人教训，尤其不喜欢被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教训。 沅浅跨步离去，下了桥，又想起长云与白栀有说有笑的画面，越想越歪，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要不是自己，长云与白栀可以名正言顺的来这里，何须这么多麻烦的流程。 可长云明明和自己才是最亲近的人，白栀是外人，怎么自己会有这种突兀的想法。 她越想越气，折回来看到孤桥上的白栀，心头一紧，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气鼓鼓走过来。 白栀意外她怎么又回来了，刚要开口询问，沅浅居然猛地推了一下她，木桅断裂，白栀仰面掉了下去。 下面是高深的化血池，戾气骇人，白栀都还没有出任何反应，眼前一黑，坠入了血水中。 刹那间，无数恐怖的尖叫灌入耳里，犹如厉手在撕扯她的神经，她伸手想要去抓住什么，脚腕却被深水里的东西缠住了，欲往下扯拽。 沅浅不知白栀怕水，只想要出手教训一下而已，白栀身为上神，肯定会有办法脱身上岸。于是，拍了拍手心满意足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