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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破山河(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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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的道路响起脚步声,灵簌探头去看,瞥见一抹玄色金丝云纹的滚边,紧接着就是熟悉高挑矜贵的身影,身后还跟着赫玄。 灵簌心慌如小鹿乱撞,手忙脚乱、毫无头绪背过身往前走去,想拿东西挡住自己,但这四周没什么东西可挡。 “去哪儿呀?” 灵簌呼吸一滞,僵硬的转过去头,门不知道怎么被打开了,祁夜弃负手而立,一身玄色衣袍,衬着不可侵犯的威慑力。 他上下打量一圈,目光最终停在灵簌没有耳朵的头顶,忽然嗤地一笑,道:“耳朵没了。” 灵簌还是能听见的,脸色红了红,跪身下去行礼。 任凭她腿脚跪地发麻,祁夜弃才不疾不徐说了声起来吧。 灵簌太过紧张,没有听清,继续跪着,只是有些坚持不住,脊梁微微发抖。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单薄的衣服又布满了交错的鞭伤。祁夜弃微微皱了皱。赫玄见之,刚要伸手去搀扶一下,却发觉到祁夜弃的目光陡然变得寒冷。伸出的手堪堪僵持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灵簌发觉异样,偷偷抬眼去瞥祁夜弃,见他脸色又变得深沉,灵簌摸不透他的意思,又准备低下头时,见祁夜弃冲她招招手,示意起来。 灵簌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动作略显拙笨,祁夜弃淡哂道,“大人找我何事?” “我我灵簌知道九叔公务繁忙,能拨冗来此地,我已是心存感激。灵簌、灵簌有个不情之请想要再次劳烦九叔。”她特意加重了“再次”二字。 灵簌说话结结巴巴,几句话,愣是说的磨磨蹭蹭。祁夜弃笑出了声,道:“大人莫不是忘了那日所言,‘劳烦’二字,你可没有资格再提第二次了。” 灵簌咬了咬唇,道:“灵簌明白,但灵簌已别他法。敌军入侵,南盛国举步维艰,灵簌不能见自己的国家陷入危难而坐视不理。” 祁夜弃瞟了一眼,事不关己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没攻打到我身上。” 灵簌道:“九叔,能不能念及往日恩情帮、帮南盛国一同歼灭敌国、渡过这次难关。” “我与这个国家没有什么恩情可言,念及旧情的机会也已用完了。你开口求人,是想拿什么东西作交换?” 灵簌低下头,绞着囚服衣袖,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一件体面的衣服都穿不起,能拿出什么。片刻,沉吟道:“灵簌下辈子当牛做马都会孝敬九叔,恳求九叔再帮助灵簌一次。” “别说这些没用的,这辈子恩情都还不完还敢提下辈子?!你死了,我连你的魂魄都找不见,你怎么还我?” 灵簌咽了咽嗓子,目光逐渐幽暗,无话可说。她还不起,人死魂散,怎么可能还下辈子相识。 身形恍惚,她有些站不了脚,踉跄几步扶住了桌子,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空荡荡的地面,默默发呆。 祁夜弃脸色未变,“既然给不出我想要的东西,那我先走了。下一次,再想见我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灵簌见他要走,出声叫住,“九、九叔想要什么?” 祁夜弃止步,缓缓转过身低笑了一声,像是等到想要的答案,缓步到灵簌面前。灵簌没有他高,被迫仰头看着他逐渐靠近,紧张地往后退去,直到背抵住墙面,退无可退。手腕上的铐链磨着地面,发出沉重的声响。 赫玄识趣退去。祁夜弃居高临下注视她,昏暗的灯火下,灵簌明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祁夜弃顽劣一笑,二人气息相引,灵簌紧张地双手抠着墙面。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么?明知故问。” 他微微低下头,离得很近,唇瓣有意无意的擦过灵簌颤抖的唇间,不露痕迹地笑笑,增添了他们之间的暧昧热度。 灵簌连眼睛都不敢眨,战战兢兢,“我” “求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大人若是给不出我想要的,我可不会答应。” “机会就在眼前,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灵簌眼前有些发昏,血色涌上脸颊,灵魂直飞云霄,下意识的侧过去脸却被他控制住下巴掰回来。灵簌像是被触及了神经,猛地推开他,躲到一边。 祁夜弃点点头,倒也不生气,很轻松的说道,“行,你能交代得了就好。” 他这次是真的要走了,灵簌慌里慌张道:“等、等等!” 祁夜弃停下,却不转身,灵簌望着他的背影,深呼了一口气,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我做下准备。我还没有准备好” 祁夜弃给她时间准备,少顷,灵簌道:“九

、九叔我好了,你转身吧。” 他刚转过去身,灵簌却抬起手上的铁铐重重砸在脑门上,当场就将自己砸昏了过去。 祁夜弃:“” 祁夜弃无奈的笑笑,她对自己倒挺能下得去重手。 南盛国这段时间的变故,会成为史上的一则传奇,也是身为南盛国子民心头上的羞耻点。 祁夜灵簌,一个被先帝临死前一纸诏册封为的昭和公主,将会成为史官笔下疾首痛批的对象。 天景八年,兵临城下,昭和公主盛装站在城墙上,击鼓发令,声势浩大的命人打开了城门,迎接敌国新君。城内百姓痛哭失声,城下卫国将士誓死抵抗。昭和公主却通敌叛国,卖国求荣,没有一点南盛国该有的骨气。 午时三刻,天空乌云密布,顷刻间降落了大雨,像是在惋惜南盛国的命运,也像是在痛斥灵簌卖国的不作为。 大雨滂沱,目光所及尽是厮杀与战火的痕迹,无数士兵尸首纵横,白骨露露,血流成河,南盛国鲜红的旗帜终于在此刻被敌军折断。 灵簌双臂奋力击鼓,一声声沉重的鼓声响彻天际,雨水氤氲,气势磅礴。 “开城门,迎新君!” 随着城门打开,南盛国的白色降旗缓缓在墙头升起,天齐国的铁骑大张旗鼓的步入,曾经所当无敌的南盛国至此沦为附庸之国,投靠了权势滔天的天齐国,丧失了主权。 无数为国捐躯的忠臣义士,换来却是昭和公主的叛国。黎民百姓痛失所望,武百官百思不解,无人再去信仰她。 大雨如注,南盛国上上下下洗濯一空,灵簌站在百丈高墙上,隔着满城风雨,终于看清了百姓的目光,是怨望、也是愤恨。 她的降临,从来都不是救赎,是毁灭。 殿内,祁夜弃依旧身着玄色衣袍,立在朝堂的帝王之座旁,举手投足之间是说不出的气势。玉阶之下除了天齐国凯旋的侯王将相,还有南盛国宁死不屈的忠义之人,他们被侍卫挟持着,逼迫抬头看着昭和公主如何步入大堂。 数丈之隔,灵簌呈着国玺在一众王公贵人前,步步走向帝王之座上的人。 忠义之人被封住口,不能说话,但却拼命摇头,想劝住公主不要再往前走了。 一国公主,生来便带着与国共患难的使命,本该与国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能俯首他国,唯命是从。 灵簌怎么能不明白,她不去看他们眼睛,不敢去对视。心里万般苦楚,却也只能自个下咽。 良禽择木而栖,与其在这乱世中垂死挣扎,不如选择一席安身之处臣服。 她这般劝解自己 灵簌望着祁夜弃,眼前又出现薄雾,她今日穿着鲜艳华丽的盛装,这与平时穿的白色祭服不同,针线做工细致,衣料垂感极好。 说实话,她这一生都还没有穿过这么华贵的衣服,好不容易穿一次,却要拿自己国家来换。 都敢不敢想象,她今日出了这个殿门,外面会掀起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卖国贼?奸贼?叛徒?无论是哪种,都会蜂拥而至指向她。 灵簌强忍着溢出的眼泪,望着祁夜弃却迟迟没有将玉玺呈上去。 玉玺的玉质坚硬致密,钮为高浮雕刻的匐伏螭虎。这一旦交出去,国家的命运就此注定,傲骨荡然无存,是生是死,是杀是辱,皆由不得自己做主。 灵簌低头委身双手呈了上去,那一滴泪终是没有忍住,淌了下来。 祁夜弃原本打算拿起玉玺的手停在半空,看到她白皙下巴闪过的晶莹泪珠,淡淡笑了笑,“想清楚了?” 灵簌低着头,微微颔首。 玺印没有落在降表上,众人还在诧异时,却见祁夜弃拿起玉玺随手一抛,玉玺顺着玉阶滚落下来,发出清泠声响。 众人没有反应过来是何意,祁夜弃突然道:“弱国的玺印毫无意义。” 话音刚落,门口出现声响,只见士兵押着一个人步入金碧辉煌的朝堂。 那人被绑着,眼睛上缠着黑布,嘴里也塞着布团,呜呜咽咽说不清,也识别不出是谁。 一时之间,大堂之内众人议论纷纷。所有人没有理解祁夜弃是何意。 灵簌猛地看去,霍宴?别人看不出,她是一定认识的。之前为了抓住霍二,她几次与其交手,即便现在戴着黑布,她也能识别出。 祁夜弃押着他过来是何意?灵簌心惊,后背绷直,抬头去看祁夜弃。 祁夜弃道:“以后的今日便是南盛国败国的忌日,何不以血祭天,护佑南盛国往后太平,安息无忧。”

“昭和公主,你只要动手杀了他,我便在降和上印下玺印,至此两国交好,再无战戈。” 灵簌猛然一怔,当着这么多人杀了他?灵簌恨霍二恨的要死,不是下不去手,但今日她杀了霍二让人传了出去,她还会落下一个残暴不仁、谋害忠臣的罪名。 卫国公即便有二心,但在国家陷入内忧外患时,也曾为国一马当先,才能保住今日的南盛国。 可让她当着这么多人面,残害其子,她怎么做得到。 灵簌道:“非要这样做么?” 祁夜弃勾了勾嘴角,不疾不徐道:“决定权在于你。” 灵簌怔怔,身形不稳,往后踉跄几步。霍二并非是个活人,早已是个死人。她不理解祁夜弃为什么非要让她动手。 灵簌道:“能不能” 祁夜弃直接一个冷冽眼神扫射过来,灵簌戛然而止。 良久,她握住了匕首,走下玉阶,望着被黑布束着眼的霍二,冷冷吸了口气。 沦落至此,霍二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其实不用祁夜弃提醒,灵簌也一直想着要帮他出了这口恶气,她答应过嘉妃会好好保护祁夜弃。可当祁夜弃主动提出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戕害仇人,她心里划过异样的感觉。 灵簌蹲下身,望着霍二仅用他们之间能听见的音量道:“霍二,你早该是个死人了。” 霍二听出了灵簌的声音,挣扎着要上前,却被人制止住按倒在地,像是个垂死挣扎的鱼,不断扑腾着身体。 灵簌道:“你坏事做尽,罪不容诛。” 话尽,匕首没入他的心口,大堂之内,一声尖叫划破寂静,被束缚的人挣脱开,纷纷尖叫。 “巫师大人巫师大人杀人了。” “昭和公主她杀了自己的子民” “居然用子民的血来祭天” 没有人会去理解,只觉得她为了屈膝求和而去残害无辜之人。巫师大人本该保佑天下百姓,如今去踩着子民的血肉去妥协。 灵簌跌坐在地上,怔怔,周围痛骂她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乎要把她埋没。她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疼,越来越疼,痛得窒息。 祁夜弃冷漠的看向四周,下令诛杀。扶起灵簌拥入怀中,像是在安抚一般,柔声道:“很好,我很满意。” 无所谓,这样她以后就能一直在他身边了,这世间暗昧沉沦,不值得她救赎。 灵簌痛得满头冷汗,意识薄弱,听不清祁夜弃在说什么,最后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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