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鬼为蜮(二)
今日是冥界的傩节,也是鬼界每年最盛大的节日。 傩节这天,万鬼宴饮,声势浩大。鬼君和鬼后穿着盛装乘坐礼舆巡游,将手里的厄忘花洒在空中,寓意降福于鬼界。 借着游历此地,正好可以见识一下冥界的傩节。到了夜晚,火烧云的天空也黯然下来,长云再三叮嘱沅浅不要出门,她孤身一人,法力又低,出门遇到鬼也不好对付,以防万一就好好留在幽冥酒馆。 长云带着白栀先去幽冥衣铺换衣服,鬼界的衣服多半成红黑色,白栀不喜欢这么浓重的色彩,但是在鬼界也不得不适宜。见到白栀从换衣阁出来,长云的目光微微一怔,脸颊不由的泛红。少女的肤色白皙,黑红罗裙倒是衬出妩媚的韵味,繁复的花纹腰扣勾勒着纤纤细腰。 白栀想起在凡界时,长云也送了她一套衣服。当时绣娘们打趣起哄的场景历历在目,白道:“我也送你一样东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 长云的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听见白栀说话。 “长云?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的目光从少女修长白润的脖颈处微微挪开,往别处看去,道:“我什么都不需要,你不用送我东西。” 白栀道:“那可不行,你总送我东西,我也送你一件!” 衣铺店门前,支着一个小摊子,上面摆放着各种结扣红绳。老商贩道:“姑娘要送夫君东西,何不买一条红绳送出,今日是傩节,寄红绳寓意夫君长命百岁。” 白栀摇摇头,没有要买的意思。他们为神,与天齐寿,长命百岁是凡人的意愿。 况且,还是个平平无奇的红绳,要送给长云,倒显得自己小气。 长云跟在后头,忽然出声道:“不是要送我东西么?我就想要这红绳,你给我戴上可好。” “……” 白栀道:“那你选吧。” 长云果然认认真真地选了一根带着水晶的红绳,白栀两手捏着绳端,给长云系红绳,老商贩在一旁道:“姑娘,你系红绳的方式不对,不是这样的。” 系红绳还有讲究? 白栀道:“那该如何去系?” 老商贩就着长云的手腕有模有样的系了一遍,道:“看明白了吗?” 白栀道:“感觉跟我之前没有什么差别啊?都是戴红绳,哪种系法不都一样。行了,都戴上了,咱们走吧。” 长云忽然解下绳子,道:“不行,你再重新给我戴上。” 白栀:“……” 长云道:“我害怕你偷懒没学会,我总得监督吧。” 白栀:“……” 白栀学着老商贩的样子,抻着绳子给长云系上,她低着头,模样很认真,生怕长云再给她挑毛病。最后正要打结时,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绞痛,白栀手指颤抖,绳子从指尖滑落掉在地面,上面的水晶也全都碎裂了,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怎么了?”长云扶着白栀,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豆大冷汗。 “没、没事。” 白栀抽离开手,却被他拽住臂弯,拨开衣袖口看到一个冒着红光的镯子正在收缩,绞得整个手臂都抖瑟。 施法也无济于事,根本摘不下来。但疼痛没有维持很久,很快就消淡了,白栀缓和了会,看着长云紧张的面孔,道:“没事,来的快去的也快,忍忍就过去了。” 长云不识此物,叹气道:“多久了?” “也就前两天。等回去天界,我有办法摘下来。”白栀没告诉他,这种疼痛她已经很熟悉了,在凡界那段时日,只要靠近长云,她的手腕就会传来绞痛。但当时手腕上什么饰品都没有,再加上她身上受的伤也远高于手腕上的疼痛,久而久之,她也没有再当回事了。 现在鬼界的制衡术制约着他们,等返回天界法力恢复了,区区一个镯子,还能束缚住她不成。 二人来到化煞楼台往下瞭望,宽阔的空地上乌压压的一片,聚集着无数恶鬼,将场地挤得水泄不通,鼓掌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鬼兵穿梭在熙熙攘攘的队伍里,维持秩序。 不消片刻,队伍中间出现几个衣饰华丽、色彩鲜艳的贵族。恶鬼们双膝跪地,犹如在祈祷着什么。果然,就见盛大的礼舆出现在队伍中,厄运花如雪洒落。 白栀看到轻纱罗幔后模糊的人影,“那是……?” 长云道:“鬼君舍濉。” 白栀疑惑道:“舍濉是弟弟,传闻他为了篡夺鬼君之位,亲手杀死了他的哥哥
犻奉。” 长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白栀,道:“不是。” “什么意思?” “不是传闻那样。舍濉与先代鬼君的关系很和睦,舍濉是庶子,虽同父异母,但兄弟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也极为深厚。” 白栀道:“舍濉既然是庶子,就不可能继承鬼君之位。可权利熏心,难保这份感情能维持长久。”人都不能长情,何况是鬼。 长云道:“阿栀,你错了。他们的关系本是可以长久的,舍濉自始至终也没有觊觎过鬼君之位,只是后来发生了些意外,舍濉迫于无奈才上位。” 白栀蹙眉道:“你好像很了解他们?” 长云一言不发,神色淡远。 白栀不屑道:”你是觉得舍濉可怜么?他可是当今的鬼君,你的恻隐之心动错了地方。且先不说他,就凭他哥哥犻奉所做的种种劣迹来看,也不能得到谅恕。” 长云道:“没有。” “没有什么?” “我没有可怜他们!”没有人比他更加仇恨他们兄弟二人了。 鬼君和鬼后退去,隆重的盛典结束后,一时之间,化煞楼热闹非凡。几个鬼修端着诡形的酒壶酒杯送上桌,酒壶里不知道装的什么酒,味道香甜,不同于鬼界其他腥味食物。 鬼修道:“君上在傩节不杀活人,这酒,二人也能食用。” 酒水散发的香味一直引诱人去品尝,白栀给自己满上,端起来刚要去喝,长云晓得白栀喝完酒会发疯,连忙阻拦道:“你不害怕?这可是外面。” 白栀烦躁地推开他,皱着眉头,一仰而尽。 “我就喝一口而已,没事。” 说是一口,但白栀没有停下,一整壶酒喝了一多半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少女垂敛着眉宇,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投射下一片小阴影。大概是喝的过头了,脸颊发红,头发松乱,乌黑的青丝落下几缕,也同样落在他眼里,少女酣然的模样竟略带着几分心神荡漾的艳丽。 长云看得出神,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宇,叹声道:“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长云要去拿掉白栀怀里的酒壶,她闷闷的哼唧了几声,护着跟个宝贝似的,死活不撒手。长云没办法,只好任由她拿着,打横抱起人回去了。 本打算将昏迷不醒的白栀送回之前的房间,但考虑到她换回了女装,到了门口变了方向,朝沅浅房间走去。 沅浅面对突如其来还喝得烂醉如泥的白栀很意外,很难想到平日里的白栀也会有没提防的时候,震惊过后,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愤愤不乐道:“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我了。” 长云把白栀放到榻上,去拿她怀里的酒壶,白栀转个身把酒壶搂的更紧了,长云无奈,只好替她掖了掖被子。 沅浅看到眼里,醋意道:“又开始对我爱搭不理了。” 长云道:“哪里对你爱搭不理了,别胡说。” 沅浅不满道:“你跟白栀出去玩,也不带我,还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这里。现在人喝醉了,却送我房间来,我这里又不是收管所。” 长云道:“你可不能这么想,这个时候该是展现你能力的时候了。那可是寒光上神,多少人还巴结不来呢,你能照顾寒光上神,也是……” 沅浅阴着脸补充道:“是我修来的福分?” 长云道:“是好事一桩。” “哼!”沅浅嗤之以鼻,“你是不是喜欢她?” “别瞎想,你也赶紧休息!”长云走到门口又想起一回事,道:“对了,一会儿寒光上神醒后,你能招架住最好,招架不住就…就弄昏,但别伤着她,明白么?” “不明白,什么意思?她会耍酒疯?” “没有,可能会闹情绪,你多担待点。但千万别动手,懂了么?” “谁会跟一个喝醉的人计较。你走吧,我知道了,让着她就行了。” 长云走后,沅浅坐在长凳上,双手撑着下颚,她倒要看看白栀睡醒会是什么样子。正想着,却感觉到背后一阵彻骨的凉风,门扉突然被打开,玄色身影闯入视野里。 是一个陌生的男子面孔。 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对视上那双冰冷阴鸷的眸子,沅浅愣怔了一下,问道:“你是……?”话音还未落,强劲的风流袭卷而来,将她掀飞撞在墙壁又滑落到地上,头部受到重击,彻底昏了过去。 怀中少女毫无知觉,任由人抱着来了另一间房。放到冰凉的桌案上,凉意甫一涌上,白栀不禁打了个寒颤,坐起身搂住了那人的腰。似乎想在他身上找到些温暖,但搂了半天,也不见一点回温,反将自己身
上的余热消散殆尽。 白栀刚要松开了他,他却蛮横的扯回她的手臂,看到手腕上的红痕,他不易察觉地冷笑了一声,也不知哪里兴致,恶意地施力去捏。 白栀蜷坐在桌案上,意识尚未清醒,想要往后逃却被他捏的更用力了,细细的喘息着,攥紧的手指松开,酒壶脱离了手。 “疼” 少女含糊了一声,胥止松开了她,又环扣住她的肩,少女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上,气息有些不稳,但手腕算是脱离了掌控。胥止阴沉着脸低头看了一眼她,另一只手拿着酒壶倒出些酒送到白栀唇边。 白栀轻颤眉睫,眼睛还没有睁开,却被一杯酒强行灌下去,呛着嗓子疼痛难忍,喝进去的又吐了出来,衣服也弄湿了。但那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扳着她的肩膀去灌,白栀茫然地去推,咬着下唇被人钳住,被迫的张开嘴,一杯杯带着怒气的酒水强行灌入。 “不是喜欢喝吗,那就继续。” 白栀蹬着腿往后退去,可胥止偏偏不如她的意,掐着她的下巴往怀里带,直到酒壶见底后,胥止才微微松开了手,白栀抓着他的手臂,哑声咳嗽了几下,泪意朦胧的抬头去看他。 胥止刚俯下身,白栀惊慌失措地转头要跑,却被他一只手扣住后脑,凌受地对视上充满威慑的眼睛。饶有审视意味的目光移到她惊恐的面孔,漠然道:“五百年来,你是只长年龄不长记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