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医馆小徒儿（二）
姑侄二人一直聊着，姑姑一早就看出云瑾那几分别扭的欲言又止，一直想逗他：“屹川，我只是想要收个小徒儿，你怎么三番五次的总拦着？你院子里的这么宝贝啊？又不是跟你要人，只是空余时间来我这儿学学，不耽误你院子里的‘正经事儿’，至于那么小气吗？这么好一个孩子，你也知道他的好，以前安排那么多人伺候你都不要，又是为什么？” 云瑾蹙着眉，显然他们云家都是这种个性，一旦自己认定的东西就不轻易放手，要坚持到底：“姑姑，你知道我的个性。我院子里本不需要洒扫，我也不习惯有人近身伺候，庸伯以前经常多此一举的给我弄些个没头没脑的丫头和毛手毛脚的小子来我院里当差，我都给打发出去了。” “那你为什么独独留下小蚯蚓呢？”姑姑意味不明的突然笑了，云瑾眼见着的慌了几次，实在难得，于是她继续戏谑道：“你那‘神仙院子’，我都不敢随便进，见谁赶谁啊？” “因为他跟其他人不一样……” 姑姑轻笑道：“哪里不一样，他还只是个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云瑾很想说可是又很难说出口。小蚯蚓特别妥帖善解人意，总让他联想到自己童年时候关于母亲仅有的零星记忆，母亲是那样一个温存善良聪慧的女子，可她离世的时候自己才八岁，随着年龄渐长，母亲的面目也逐渐模糊，父亲房中有一张母亲的画像，父亲每每对着画像黯然神伤，他也时常去看，陪母亲的画像说说话。但是那又如何？他的院子除了冷冰冰的家具和积灰的籍一无所有，在他的世界里，似乎就快要抓不住那些模糊的温存了。 后来某一天，静思斋里出现了一个默默帮他安顿好一切的“隐形人”，总是在他想到之前递上他想要的东西，晚上无论多晚他回来院子里，一点动静小蚯蚓都能醒来，在门外小声的询问少爷是不是需要什么。也许是清早和睡前的一条温帕子，也许是酒后的一碗解酒茶，或者是房里永远温热的香茶，或者外出劳顿回来屋中的安神香……他有种错觉，即使记忆会消散，但就是这种无声无息被温暖围绕的感觉他是不会忘记的。 只是，温柔细致的母亲和这个温暖安静的小男孩，这两人怎么能混为一谈？ 当然稚气的小蚯蚓也经常给静思斋带来欢乐，他单纯的开着小玩笑，说着冷笑话，哪怕是冷漠如云瑾，也会被他真诚的“逗笑”。平日里偶尔回想起来小蚯蚓笨拙的样子也会会心一笑。 他也说不清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感觉很微妙，但是小蚯蚓做的事不就应该是近身侍从应该做的吗？只是他更加妥帖性格更有趣？ 他只是很喜欢与他相处的感觉，自在轻松，不是主仆从属关系，而是一种心安理得的依赖和关怀。偶尔他也会困扰，因为自己的偏爱。平日里实在很少愿意亲近任何人，但是小蚯蚓在身边的时候，他会不自觉的想要护着他左右，听他叽叽喳喳。 眼见平日里最淡定沉稳的侄儿也哑言了，一直低头不说话，姑姑也有些失笑：“我没有跟你抢小蚯蚓的意思，只是看他自己也对学医兴趣很浓，我就打算让他先在医馆来做做简单的事，毕竟还是个孩子，但是我发现这孩子挺聪明的，真是一教就会，有时候还不需要我教，他就能把药性和出处都给我，应该是平时找了些医自己在琢磨。这孩子吃得了苦，做我的徒弟绰绰有余。” 听得姑姑欣慰的夸赞起自己的小蚯蚓来，云瑾颇有一丝得意之色。可是接下来姑姑一句话像一瓢冷水当头浇下：“我打算将凤仪针传给他……” 这下云瑾更惊了，虽然姑姑确实没有子女，把云家绝学传给徒弟也无可厚非，但是…… 云瑾疑惑间，两人已经行至延年堂门前，看到一大堆人簇拥着老太太，站在院中央。云老夫人面色红润，腰板挺直，满头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抹额上那枚定睛绿宝石温柔尘翠，她目光柔和而慈祥的看着久未归家的孙儿，祖母竟然迎出了门。原来刚进门就有人赶去通报了老祖宗，云瑾少爷回来了。 “祖母，您怎么都出来了？”云瑾快步上前，搀扶住老太太的手臂。云老太太一脸慈爱的看着风尘仆仆也难掩风华的孙儿，轻轻的拍拍他的手背，道：“不妨事，不妨事，你祖母现在身体康健得很，需要经常走动走动，老坐着会出毛病的，你看这天儿，快下雨了，待屋子里气闷，出来等我的孙儿。” 半年未见的长孙终于回府了，每日烧香念佛的老太太悬着的心终于归了原位，关切的问道。“屹川啊，你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回音堂给报个信儿，你今天要回家。一路上有没有累着自己，我看你都瘦了，出去了这么久，没遇到什么难事伤着哪里吧？” “孙儿只是前往调查父亲失踪一事，并无与任何人起冲突，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同苏曦一路调查行了数月，多亏他的帮忙有些眉目了。” “苏曦那臭小子！满嘴跑火车，你跟
他一道能学什么好？” 祖母笑着轻斥一声，把云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稍微放下了心来：“不过曦儿也是个有心的，肯放下手里的那么多事陪你一道调查这么久，你父亲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两人说着话相携走到院中的凉亭，祖母和姑母都依次坐下，云瑾才把他调查的部分真相大致讲了一遍。 云瑾和苏曦第一步就是去的楚国京城，可是父亲是奉密诏入京，而进宫的途径甚至都不是直接走的官道和觐见的流程，所以在宫中的通牒和公中根本就不会记载的，云家回音堂在宫中的探子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于是苏曦又派出暗楼的暗桩前往调查，甚至买通了大内，进皇宫搜寻了一番，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苏曦易容混入宫中，多次易容成各个宫中的不同阶位的宫女、嬷嬷或者是侍卫，冒着巨大的风险终于拼凑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就是：云翔确实来过楚王宫见过楚王，只是当时会面出现的所有宫女和内侍都已经被灭口。之后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被软禁起来没多久之后不知什么原因被人转移走了到其他地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目前早不在宫中了。 所以，这一趟京都的调查结果首先能肯定的是，云翔并没有死，而是被囚禁在某个地方。 究竟为什么被囚禁，被关在哪里，外人却不得而知。 云家的回音堂和苏曦的暗楼动用了全线的探子和所有的力量，甚至惊动了所有埋在皇宫的暗桩，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父亲还活着，这就够了。 如何营救他就是当务之急，接下来首先要弄清楚被囚禁的原因，还有他到底在哪里？ “我也一直相信那只是谣传。”祖母目光坚定的看向云瑾，眼神清明，她跟随云老爷子江湖一辈子性子刚烈，对自己儿子也是无条件的信任，云翔不是平庸之人无能之辈，受制于人一定是因为有苦衷，或者有更重要需要坚守的东西才让他束手就擒，亦或是对方过于强大，强硬反抗牺牲自己并不是上策，于是他选择甘愿被囚禁，而他一定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对方即使问不到结果也不舍得灭口。 祖母平静的听完云瑾的调查结果，默默的站起来，道：“其他人都散了吧，屹川，你跟祖母到房里来。”祖母挥手散退了丫鬟婆子一众下人，对仪萱姑姑也点点头：“你去医馆忙吧，我跟孙子说说悄悄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