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人质
可是没有人,没有一个人。 然凝萱总是能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就像,就像是影子,悄无声息地跟身后的一双眼睛。 抱紧怀里的坛酒,凝萱攥紧手心,回了悦塞客栈。 “真的没问题吗?” 易寒望着她手里的酒,讪讪然道。 “没事的,他看不见,暂时也离不开人,再者,在这垠城,他能到哪儿去?” 凝萱摇了摇头。 其实在那玉石行当,当他们在一言一语惊叹与那师父的鉴玉之功时,她想到的是,那日在破庙,易寒紧盯着苏禹唤那块玉,淡淡的说,那是独山玉种。 所以,他们的家主,是个藏玉大家,还是个购玉商人? 凝萱看向易寒,见其凝神间正盯着那木木作响的门,警觉的神情。 “怎么了吗?” 凝萱问了句。 “没事。” 易寒又瞧向她,闪过一丝讶异。 他总神神叨叨的,凝萱才想说,别怀疑她,耳边一热,凝萱感觉到温热凑近,易寒低哑声音自她头顶传来,下一刻,一双手已将她的口鼻捂住。 “别出声。” 灵泽窝在易寒脚边,此时被前者示意,抬起爪子,从身后的窗台轻轻跃了出去,凝萱忍住呼吸,却仍在他冰凉的指缝中闻到一股异样的香气。 凝萱抬眼间,已被他拽住蹲下,缕缕轻烟自上而下缓缓流入。 “啊——” 忽得,伴随着门外一声尖叫,易寒猝得起身,凝目察觉方向,匕首射出,又是几声惨呼,传来声闷重的倒地声。 易寒打开门,脚步轻缓。 “易寒。” 凝萱叫了声,起身想说什么,却是感觉天旋地转,眼皮累乏,昏沉着扶住木桌,开口的力气也没有。 易寒没有在外对那人动手,却是将其带了进来,匕首刺入其胸前,一招毙命。 “他是……” 凝萱看其死状的视线收回,吐出两个字。 她究竟有什么益处,值得这些人如此穷追不舍? 易寒蹙眉,来到窗前,掐下几片已发出嫩芽的薄荷叶,递给凝萱, “吃下。” 凝萱看了眼时辰,离午时三刻也不差多久了,她要维持精神,去见二姐。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扯断,易寒已将那人小臂处外衫划开一道大口,斑驳血痕的麦色肌肤上,似印章般的红黑相间的图标,字迹模糊,像是数字一样的编号。 “官府的人。” “官府的……人……” 凝萱吓了一跳,怎么,怎么可能是官府的人?她们与官府并无牵扯! “这,这东西能不能看出是哪级哪县的府衙之人?” 凝萱急道,在这垠城,除了上次佟府假兵器之事,她根本没有与官府打过交道,难道…… 易寒看向凝萱,仿佛在问,她是不是认识这人? “我二姐的未来夫婿,是本州郡守之子,或许能调动这些……” 除非佟府那无根无据的猜测,她只能想到这些。 凝萱看了眼易寒。 “你这里有吗?” …… 午后,南郊,丰水亭。 凝萱过来的时候,一顶显眼高轿停在池边,传说这石亭为风水宝地,是命卜算卦之人长居之所,又是月初刚过,来上香焚祭的人不少,亭周各处留存不少黑烟碎尘。 卫府轿夫是认识凝萱的。 “三小姐,二小姐在那边等您!” 凝萱点了点头,瞧过去。只见一绿衣女子,头挽单髻,青纱入眼,与身后水波融为一体,正掩面对上凝萱投去的目光。 凝萱不紧不慢走过去,两道美人风线,在这略显荒芜的清风冷水处,实在有些好看,但远处站立的为数不多的家丁,却又是不禁为这俩捏了把汗,生怕两人厮打起来。 “多日不见,三妹可好呀!” 允荷的声线依旧是甜腻渗人,休说是男人,就是女人,也能酥软得摆倒在其石榴裙下。 “二姐说呢!” 凝萱笑了笑,自上次回门争执,又是时跨几月,可二人自小起,就是这般分分合合,同住一府,再不满也要撑着脸应对。 “不过我看二姐风采依旧,艳丽照人,果真是,卫府如何不说,也挡不了二姐的好日子!”
允荷穿戴,不说金银无数,也都是高玉昂饰,朱石翡翠,真真是卫府的掌上明珠。 允荷顿了顿,脸色掠过一丝尴尬,但仍是高傲道。 “偌大的卫府,就是再揭不开锅,也少不了我这些!” 话落,转言道。 “倒是三妹你,被佟家休离,却转头就拜入苏布那儿,当真是叫爹爹伤心,叫整个卫府蒙羞,我娘说,三妹你若是愿意回来,这卫府也不会缺这一处宅院腾给你!” 允荷笑了笑,眼角眉梢皆是倨然。 伸手为凝萱倒满茶盏,浅层的青叶浮于表面,阵阵白热很快飘散开来。 “二姐伺候人的功夫见长啊!” 凝萱嗤笑了声。若放在以前,允荷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煮酒烹茶这样的活儿,每每见了都嫌脏了自己的眼。 允荷却听不出其中意思,依旧是实言笑道。 “毕竟是要嫁去郡守府做儿媳的,该学的自然也要学着些!” 凝萱眼中嫌陋愈深。 “那就先恭喜二姐了!” 这卫府落魄之时,章家还不离不弃,凝萱就不信,章徊会无所图。那日她偶在门外听到,莫非,莫非是父亲真将关锦给了这俩货。 凝萱四下扫了眼,来的只有允荷。凝萱指尖在茶盏边缘轻抚,开口道。 “二姐人已过来,叙旧也叙完了,接下来就说些正事吧!二姐不必藏捏,我不回卫府,二姐比我更清楚缘由!” “既然季嬷嬷家人在二姐手中,那二姐,你开个条件吧!” 不想与她多费口舌,凝萱直接道。 “三妹果真还是个直性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允荷收起笑容,也停止寒暄。凝萱与她不同,自小虽沉默寡性,但总是出口惊人,也少有那委曲求全,逢迎献媚的习惯。在爹爹面前,低眉垂目,也只因礼数所制。 “既然那样,那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三妹只要把‘关锦’给我,一切都好说!” 势在必得的语气,允荷既然来,一切已了然于胸。 凝萱眉头微微蹙起,但也没否认。 “二姐是怎么知道,‘关锦’在我手中的?” 她一直以为,‘关锦’即便有,这样的流传之宝也至少应在卫老爷手中,但从那神秘讯息起,她一直感觉到,有一条线,在牵引她,往‘关锦’上靠。甚至,易寒就是其中一支。 “我自然有我的问处!” 允荷细眉微挑,道。 “‘关锦’在哪儿,给我,我马上派人将那老不死的放了。” “二姐,钱货买卖还要讲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二姐一面之词,我实在不信……我要见季嬷嬷的家人……” 凝萱袖中掌心攥紧,眼神坚定,也绝不退让,她本以为允荷单单为报复而来,毕竟自小她就是个见不得旁人好的小心眼儿,可这‘关锦’,她相信,一定比两个人质更加诱人。 “我今天必须带走这两个人,只要她们安然离开,我一定把‘关锦’奉上!” 凝萱决然道。 允荷顿了顿,眼珠一转,她也不傻。 “三妹方才说钱货两清,那我也要看看……” “好!” 凝萱点头,手心一探,不知从哪儿取出本蓝皮线封古册。 “这是半本!” 允荷望去,瞳孔立马浮现闪光,其食指中指紧捏之处,正是黑墨楷体“关锦”二字。说着,人已凑到跟前,伸手想拿,却被凝萱回身闪开。 “一半!” 凝萱定定看向允荷。 “那……二姐的诚意呢?” 见其迟迟不动,凝萱又道。 “二姐,凝萱势单力薄,自知或许就是有来无回的下场,若是二姐你食言无信,凝萱就算鱼死网破,也不会叫人得到这‘关锦’……” “另一半在哪儿?” 看来,都是做好了万全之备。 “我叫见季嬷嬷家人!” 凝萱盯紧她,语气狠硬。 允荷抬手,轻拍三下,远处那高轿之外,便有人回应。 “主子!” “把那老不死的先放出来——” 闻言,那人将掀开轿帘,连拖带拽将个捆绑严实的老妇人架了出来。 “嗯——嗯——” 正是那日去祭拜时见到那位,只是判若两人,
瘦骨嶙峋,发如草芥,凝萱鼻头酸涩,紧紧咬住下唇,眼泪就要流下来。 “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过分?” 允荷“噗嗤”笑出声。 “那三妹你可误会我了,即便说过分,要怪罪的可是你自己!” 允荷圆扇轻摇,缓缓道。 “那日她女儿可是上门来找你的,可那丫头脑子不好使,偏偏被我撞上……我才知道,这孤身一人的季嬷嬷原来尚有亲人在,不过三妹你比我聪明啊!” 张口寻的是凝萱,她才知,她这妹妹比她先前一步呢! “她们这样,可都是拜你所赐!” “还有个小丫头呢?” 凝萱抽了抽鼻子,又问。看来,确实只有这两人。 “轿子里呢?” 允荷歪头,看了眼她手里的‘关锦’,掩映不住的得意。 “给我吧……” 那“吧”字还未说完,只听草丛中传来声低哼,但仍是清晰入耳。 “主子!” 两人同时望去,只见无力支撑软下的一双血手。几近是同步的,那草丛应声响动,掠过多个人影。皆是手持弓箭,来回张望,同伴已在毫无征兆中没了呼吸。 “有人——注意——” 说这话的人还未动手,手掌宽的利刃伸来,脖子一扭,应声倒地。 “易寒。” 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厉眼,但凝萱还是能认出他。 “三妹——” 允荷怒目看向凝萱,右手高抬,两指一合。 “给我放箭,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