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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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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不过,颜可心呜呜咽咽地讲自己的委屈,他不敢批评梁子鸣贪心不足,他只讲梁子鸣真的诞育了嫡女,那么他的女儿柳瑾瑜就会失去面前的一切,“奴家错在不该妄想不让正君哥哥得嫡女,奴家去找云雪,本是想让他缠住妻主,分正君哥哥的宠爱,好让正君哥哥诞不了嫡女。”

柳笙蹙眉,她猜到颜可心拉白雪相助是为了同梁子鸣相斗,但她没有想到颜可心这么做的最终目的是不让梁子鸣诞育嫡女。她以为颜可心是因为梁子鸣准备孕养女儿,感觉到了威胁,便拉白雪进来对抗梁子鸣。联合新人提升己方的力量抗衡对手,这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宅,都是常用的招数,不足为奇。可是显然颜可心比她以为的要有野心。

他居然想要阻止梁子鸣诞女,这个想法干脆利落,直击问题要害,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倒真是不能让她小瞧了他。

她只觉这事有些好笑,她从未听说过侧室不准正君生女儿的,她气呼呼地训斥颜可心道:“鸣儿待你不薄,自你进府,吃穿用度上他从未亏欠过你,更不曾打过你骂过你,遇到这么好的正君,你不知感激,反而见不得鸣儿好,想要阻止鸣儿诞下亲生女儿!鸣儿是正君,他都没有不准你诞育女儿,你倒反过来不许他诞育嫡女?心儿,你这也太霸道太自私了些吧!”

她顿了顿,还是把那句有些伤人的话讲了出来,“你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不是?需要去宫里见见舅舅,让舅舅告诉你,为人侧室本该是如何卑微吗?!”

柳笙发起怒来表情严厉,声音尖亮,气势十足,又提出了侧室便应该卑微安分惟正君马首是瞻的旧话,颜可心自打从太乐坊脱籍,这几年都没有受过这样劈头盖脸的训斥了,更何况这训斥是来自己他仰望爱慕的妻主,一时间哪里承受得住,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他哭得眼角通红,呼吸不畅,兀自拽着柳笙的袖子为自己辩诉,“妻主,奴家那会子糊涂了。可是奴家这么做,不是因为见不得正君哥哥好,奴家再不堪,也不会这么小家子气。承蒙正君哥哥错爱,奴家这些年在府中日子过得很好,奴家心里是极感激正君哥哥的。”

这下柳笙就不懂了,她眯起眼眸,平日里含笑深情的眼睛里光线犀利,像是一柄锋利的刀,随时都会蹦出来扎在人的心口上。

“奴家是为了瑜儿,妻主,奴家是为了瑜儿。”颜可心受不住柳笙这锐利的视线,情绪开始崩溃,哭着喊道:“妻主,瑜儿出生三天,奴家就把她送去给正君哥哥养。奴家怎么舍得?瑜儿是奴家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奴家想她想得撕心裂肺,奴家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觉,奴家好想把她抱回来,可是奴家都忍住了,奴家想为瑜儿谋个前程。”

他回忆月子里思念女儿一宿宿难以安枕却为了女儿前程强自忍耐的情形,泪如雨落,眼泪像暴雨般冲洗了他的小脸,也让他再难维持坐姿,他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柳笙腿边,仰望着柳笙,继续讲他的无奈,他的悲哀,“奴家自知身份卑微,瑜儿跟着奴家只是个庶女,跟着正君哥哥,将来才能做柳氏家主,承袭相国府。奴家强忍着不舍,将她交于正君哥哥,怕正君哥哥介意,奴家克制自己,尽量不去看视瑜儿。瑜儿同正君哥哥越来越亲,同奴家却很是疏离,奴家心痛得要命,可是奴家什么话都没说,奴家心甘情愿让她成为正君哥哥一个人的女儿。”

柳笙有些诧异,她印象中女儿柳瑾瑜出生之后,颜可心的确是毫不迟疑地柳瑾瑜抱给了梁子鸣抚养,这之后颜可心就没怎么去过梁子鸣的正房探视过女儿,更不在她跟前提前女儿,就算是她偶尔提起,颜可心的表现也是淡淡的,要么说正君哥哥待瑾瑜极好,无需他担心,要么说些别的岔过去,她还以为颜可心年龄小,人又美貌,儿女心没人到中年的梁子鸣那么重。

她还很自得于自己的安排,女儿交给年长爱女嗣的梁子鸣抚养,她自己则同年轻貌美渴盼妻主恩宠的颜可心缠绵,彼此各得其宜。

如今看来,她错得离谱。

梁子鸣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人到中年就不再渴盼她,一心一意只做个贤夫良父。

颜可心更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对女儿不上心,他是忍了伤心忍了难过将女儿送出去的。

一个人将自家的珍宝忍痛割爱,必然有他的所求,一旦所求没能达到,那么前面巨大的牺牲,就会变成锋利的雪刃,刺得人发狂崩溃。

颜可心正是这种发狂的状态,柳笙瞧着他哭得气都不顺了,还大声喊道:“奴家这般为正君哥哥想,可是正君哥哥他是怎么做的?他有了瑜儿还不足,他还要诞育嫡女,等他生下嫡女,瑜儿不就什么都不是了吗?她以后还能有什么前程?”

柳笙眉头微皱,她知道颜可心受了委屈,可她不能够容忍他当面指责梁子鸣,她试着纠正他走偏的想法,“心儿你这成什么话?鸣儿想要个亲生女儿,这有什么错?别说他是正君,他就算只是个侍夫小郎,多年无女无儿,终于有机会生养个亲生孩儿,我也会支持他的,他这么做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置喙!”

她这话说得很是光明正大,颜可心被她这气势一压,一时间想不出话来反击她。

柳笙趁势直追,继续同他讲他的想法是错的,是没有逻辑的,“就算有了嫡女,瑜儿她又怎么会什么都不是呢?她再怎么样也是我柳笙的长女,我们柳家的大小姐,会没有前程吗?心儿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颜可心听了又好笑又心酸,她果然是个自以为是的人,难怪她那么心平气和地支持梁子鸣诞育嫡女,不过这样也好,他原以为她是那种心思冷硬的母亲,有了嫡女就不管庶女好歹,看来她只是没有想到而已。

他同她据理力争,想让她替他们的宝贝女儿多想一想,“妻主这么说,奴家也不敢驳,可是请妻主平心静气地想一想,您和正君哥哥真的有了嫡女,还能够像以前一样待瑜儿吗?人心都是肉长的,都会有偏私,您敢说您一定不会像这世上大多数母亲那样偏爱嫡女吗?”

柳笙沉默了,她自己就是嫡女,很难说会不会偏爱嫡女。就算不论嫡庶之别,梁子鸣真能给她生个女儿的话,这就是她和梁子鸣的老来女,做母父的,哪有不疼老来女的?

颜可心见她沉默,便愈发认为自己的认知是对的,他哭着替自家那倒霉女儿柳瑾瑜打抱不平,“瑜儿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又偏偏居长,有了嫡出的妹妹,往后在府中过日子都尴尬,还算什么柳家大小姐?没有母亲和嫡父的支持,她将来能够做个五六品的小官员就算不错了,相国府的一切,柳氏家主的位置再与她无关。”

柳笙只觉这话有所不对,却又一时间弄不清楚究竟哪里是不对,头脑慌乱间她想起梁子鸣所说,赶紧纠正颜可心这越发走偏的认知,她离开椅子,缓缓地蹲在颜可心面前,双眼直视着他哭得发红的眼睛,“心儿,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如果真有两个女儿,我和鸣儿可能会有所偏爱,但我们绝对不会就此不管瑜儿。瑜儿无论到何时,都是我和鸣儿的掌上宝。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鸣儿在同我商量要去柔仪观拜神之前,跟我提过,就算得了亲生女儿,他也会待瑜儿一如既往,瑜儿仍旧是柳府的大小姐,将来有官职恩典,先尽着瑜儿,家中财产,瑜儿和妹妹一人一半。”

她说得十分郑重,由不得颜可心不信。可是待要相信,他又实在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这样大度的男子。

柳笙却是见他呆滞,以为他心有不足,便加了点威严告诫他道:“我想,鸣儿这么安排,是真正把瑜儿视如己出了,心儿应该满足。除非心儿想让瑜儿独霸所有的财产,连一半也不肯分给鸣儿的女儿。”

柳笙说到这里,抓住了颜可心的手腕,用了几分力气捏住那白圆的手腕,直到上面浮起一块红痕,她也没有松力,就着这个姿势,声音带着狠劲地警告他,“若心儿果真如此贪心,第一个对心儿失望的人,便是我。”

她望着他的眼睛,目光沉凉如水,带着审视带着打量也饱含着期待,“心儿你告诉我,你是这样子贪心的人么?”

颜可心心中有点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但是不管他心里如何纷乱,他也不能让她误认为他是个贪心的想要独占柳氏家财的人。

他知道这是后院男儿的大忌,没有哪一个做妻主的,能够容忍男儿们嫁给她们是为了独霸她们的家财,一旦暴露出这种贪婪不知止的本性,就会被妻主扫地出门。

他一下子扑到柳笙的怀中,用湿漉漉的脸颊去蹭柳笙光滑圆润的下巴,“妻主,奴家,奴家不会的,奴家不是个贪图钱财的人,妻主你是知道奴家的。”

他说着话便去亲吻柳笙饱满的唇角,柳笙不为所动。她要将他生出的所有不该有的念头,全都掐灭,让他再不敢同梁子鸣争竟。

颜可心见她如此冷静沉稳,愈发着慌了,哭着喊道:“奴家担心瑜儿没有前程,一下子就乱了章法,奴家根本就没想过要瑜儿独占家产。妻主,奴家是瞧着天下太平,女儿家不能够靠军功出人头地了,奴家怕瑜儿她一个人,争不过世家小姐们。妻主,妻主,奴家知错了。”

这话又是没想到的,柳笙琢磨了一下,明白了颜可心真正担心的问题,她有些意外地看着颜可心道:“心儿你这一天天在家中坐着,怎得想得这般长远?”

连天下太平,女儿家不能够靠军功出人头地都想到了,倒真是让她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他还是当初那个颜可心啊,那个表面上只知道唱歌跳舞,实则消息玲珑思量长远的颜可心啊,当年他敢闯白虎皇宫做卧底为自己赢得脱籍的恩典,如今就敢拉人争斗阻止正君生女为女儿谋求最大的利益。

好在她是柳笙,遇到这样有心计有胆量的男儿,她也有法子掌控局面。

她用明帝告诉她的话安他的心,“心儿,你这担心不是毫无道理,但我凰朝与别的朝廷都不同,陛下已经讲过,凰朝的青云路开向任何一个才志之臣,不管是世家贵女还是寒门小妹,不管是尊贵的女子还是卑贱的男子,只要有志向有才华对朝廷忠心耿耿,朝廷就会给她们直攀青云的机会。”

她蹲久了便想要站起来,在起身之前,握住颜可心的肩膀,果断地下了结论,还替颜可心感到可惜,“别说瑜儿会有我这个做母亲的关心她指导她,她便是一无所有,凭着她的聪明才智,也能在我凰朝朝堂争得一席之地。你为了这未来的事担心,不知道未来究竟怎样,先把自己变成了令人讨厌的俗不可耐的男儿,太不值。”

然而颜可心也不是那么好哄的,他顺着她的话问她:“陛下是什么时候说的这样的话?在拿下玉龙之前还是之后?”

真是个较真的人儿啊,这么较真可就不可爱了啊,柳笙又爱又恨地揪了一把颜可心全是泪水的小脸颊,“今年才说的,我还为了这个被陛下骂了。你呀,别瞎费心思了,女孙自有女孙福,你乖乖地在这里再住一阵子,等鸣儿有了身孕我就把你接出去,嗯?”

颜可心听柳笙这架势是要把他留在这蒸笼一样的屋子里,心里头酸涩极了,却也知道她今天同他说了这么多,已经是很难得了,要立即宽恕他,怕是不容易。他咬着唇瓣定定地望着她,一句话也不再说,只是那么水汪汪地望着她,像是要把她给刻印在心里。

柳笙被他这猫儿一般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然而她还是不敢把他直接接出去。梁子鸣那里倒是好办,子鸣是个极为贤惠的男儿,不会坚持不同意的,可是她家父亲就没子鸣那么好说话了,这几日她天天食素,已经充分感知到父亲的怒火了。

抗不住父亲,她只好反过来说服颜可心,“乖,鸣儿是个极好的人,他不光是对瑜儿好,他对心儿也是极宽厚的。这回心儿闯了这样大的祸,我都怕鸣儿不肯饶恕心儿,跟他说干脆改了族谱,把瑜儿写在他名下,鸣儿拒绝了,还很严肃地跟我说,瑜儿是心儿的宝贝,他绝不会出手抢,他说这样子对心儿不公平,他说他认可心儿,是因为心儿是个乖巧懂事识大体顾大局的好男儿,不是因为心儿肯把瑜儿给他养。他说心儿是他的弟弟,他便是这辈子都没有嫡女,他也不能让心儿伤心。为了能够让瑜儿是柳府独一无二的大小姐,鸣儿这几日心心念念的不再是嫡女,而是嫡子,他盼着能够得个小儿子,将来咱们女男双全,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这话真假混杂,有些是梁子鸣说过的,有些是梁子鸣根本没讲过,她编出来的,但真假混杂的谎话最容易骗到人,颜可心就被骗住了,他主动提继续留下给梁子鸣祈福的话,“正君哥哥这么好,呜呜呜,心儿也要对他好,心儿愿意继续留下给正君哥哥祈福。”

柳笙看人终于答应了,大为欣慰,一把将人带在怀里,低头亲吻人水气十足的额头,由着那额头亲到朱唇,而后流连忘返,把那娇美的唇片都快要啄破了,还不舍得走人。

“妻主”,唇上的痛意让颜可心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抬起水漉漉的眸子,讲出了另一句柳笙吃惊的话,“妻主,拉白雪入府分正君哥哥宠爱的主意是妻主的学生,那个贺绯辞贺公子给心儿出的,他同心儿讲,这主意叫围张救李。”

嘿,柳笙简直要气笑了,她就说她家心儿原本是个极为纯良的男儿,怎得忽然冒出来这种后宅争斗的阴谋诡计,原来是贺绯辞捣乱。

此时柳笙还没想到,次日早上,在朝堂上她又看到了贺绯辞,那小贺公子显然在这两天之内捣了一个更大的乱,差点没掀翻凰朝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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