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解惑

南门大院青石板路尽头，来去客栈二楼会议厅内。

一梅师伯甜甜一笑，眸子弯成月牙状，正用胖乎乎的小手轻拍着鱼魅头顶束发的头绳，这是刚才阿里香实在看不过眼，连哄带恐吓地给鱼魅梳理的，不但如此，还强行将鱼魅长到脚踝的头发给剪短了一些，并给其穿上了一套蕾丝睡衣套装，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改变鱼魅能不能接受，到底喜不喜欢，但是在强大如阿里香的面前，弱小的鱼魅哪里有反抗的资格，只能任由阿里香摆布，好在捯饬一番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此时的鱼魅已经不再像个女鬼，多少有点人模人样，看起来也顺眼很多，只是那发自体内的灰青色，让鱼魅看起来更像是个病娇弱女子，前提是鱼魅不能说话。

其他人不了解，但当余淮生看见一梅师伯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时，便知道，她又开始打什么鬼主意了。

“你看她行不行？”在阿里香陈述了镜魅的要求以后，一梅师伯脑中飞快地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方法，方法很简单，就是让镜魅去窥探鱼魅的记忆，既能瞒住镜魅的变态要求，又能了解鱼魅过往和经历，一下便解决了两个大问题，一梅师伯暗自满意自己的计划，觉得自己真是个小精灵鬼。

“她？”镜魅将香肠嘴对向鱼魅，由于没有眼睛和脸庞，只能通过其略带尖细的声音去判断镜魅的心理活动，好在镜魅再厉害，终究是个物件，就算成了精，也没有人类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肠子，几乎是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会刻意去掩饰自己的情绪：“她也是魅，而且她只是个低等的人工合成鱼魅，有些档次不够呀，哎，但是”

“但是什么？”一梅师伯有些紧张，害怕镜魅拒绝自己这个荒唐的提议，因为对于所有人来说回忆里饱含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将自己这种事情摊在桌面上供别人探索或是取乐，要是鱼魅达不到资格，一梅师伯就准备将魔爪伸向一旁看起来单纯可爱的小荣子，唯一的问题是小荣子的战力不俗，也不知道一梅师伯能不能成功压制对方让对方答应自己的要求，或者以余淮生为饵也行，反正看一步走一步吧，方法总比困难多。

“也行”镜魅吧嗒了一下香肠嘴，极不情愿地说道：“虽然档次不够，但也有可看性，我也很好奇，没有经历过天地灵气不断地滋养，到底通过怎样的方法，才能让一个普通人成为一条鱼魅”

“唉”镜魅嘟囔着嘴巴冲着鱼魅喊道。

“什么？”在阿里香的一通捯饬下，此时的鱼魅看起来已经和寻常女人差别不大，但是美好的形象往往都会在刹那间破灭，鱼魅出声回应，虽然已经能感觉到鱼魅尽力在克制自己不将嘴角拉扯得那么夸张，但是那极其沙哑的声音，和发自内体的腐烂恶臭的味道仍旧随着鱼魅张嘴的瞬间充斥整个会客厅，除了心大的小荣子，众人脸上都出现了嫌弃的表情，阿里香下意识抬手想去捂住鼻子，手已经抬至下巴处，又觉得自己做这事儿不太妥当，便尴尬地将手放回了腰间，众人的反应瞒不过鱼魅的眼睛，鱼魅显得有些落寞，将半张脸都进了弯曲的膝盖内，身体缩成团状。

“我问你，你愿不愿意给我窥视一下你的回忆呀？”见鱼魅不进反退，镜魅提高了分贝，声音更加尖细，好在镜魅没有鼻子，闻不到鱼魅口中的味道，不然就镜魅那张恶毒的嘴巴，这交易还不知道该如何做下去。

鱼魅显然还沉浸在众人刚才嫌弃的表情中，以前在黑暗污秽的地方，都是臭的也是黑的，獬豸也仅是一缕阴神，所以鱼魅没有这么直观感受到来自外界的恶意，现在突然来到光明又干净的地方，虽然已经魅化，始终拥有人类情感的鱼魅时隔多年再次有了羞愧的情感，毕竟，在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之前，鱼魅曾经也是个花样年华的少女。

“问你话呢”见鱼魅呆滞在原地，脸庞埋进膝盖，只露出一对又大又长的眼睛，一梅师伯不理解鱼魅内心的感情波动，便用手指戳了戳鱼魅的脑袋，语气不耐烦地催促道。

“让他帮你看看尘封的记忆也不是件坏事，说不定能帮你想起你是谁呢，就算想不起，总会有些头绪吧”说话的是余淮生体内的獬豸，这个余淮生的表情要严肃许多，说话也更加沉稳，眼神里面没有光，只要多说两句话，便能准确地分辨出说话的是余淮生还是獬豸。

“先生”鱼魅小心试探。

余淮生点了点头。

“我愿意”

见鱼魅答应，阿里香随即想到了什么，拎起自己的裙摆，从边角处扯下一小块布条，将布条揉搓以后放置掌心，握紧五指，继而用另一只手打了一个响指，再摊开手时，手心多出一条淡青色的纱巾，纱巾两旁均有一根细丝带，阿里香将纱巾递给了蹲在角落的鱼魅。

“你将它系在脸上，既能遮盖你脸上的尸斑和夸张的嘴巴，还能掩盖一定的气味，做得有些匆忙，所以不太好看，等有时间了我重新帮你再做一条，遮一下，我相信你也会感觉自在许多”阿里香解释，同为女人，又是化形一族的后裔，阿里香能从鱼魅身上感受到的情绪比其他人放大很多，因而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鱼魅用一种先是很警惕再而放松最后感激的眼神看向阿里香，小心接过阿里香手中的淡青色纱巾，系在了脸上，纱巾自带一股很淡的清香，别人也许闻不到，但纱巾紧贴着鱼魅的鼻子，那股让人浑身舒服的淡雅清香一下窜入了鱼魅的鼻腔中，这是无数年来，鱼魅除了恶臭，第一次闻到其他味道，味道如此好闻，让鱼魅忍不住做了一个深呼吸，仿佛想要将这个味道深刻地记在脑袋中。

“你说话试试”此刻说话的阿里香声音比往常温柔许多。

“我可以吗？”鱼魅淡淡开口，声音虽然还是有些嘶哑，也相对常人要迟钝许多，好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难听，鱼魅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的神情，感激地看向阿里香。客观地说，遮住夸张裂唇和恐怖尸斑的鱼魅只留下高高的额头和那双又大又长的眼睛，额间那颗腐朽的钉子反而成了装饰，衬得鱼魅露出来的脸蛋更加秀丽，纱巾很好地掩盖了鱼魅口中散发的气体，现在的鱼魅，虽称不上如田野一般的绝色美人，但是消瘦的体形让鱼魅看起来如同一名清丽脱俗的仙子，从女鬼到仙子，只需一条纱巾，在这个看脸的社会，这样强大的反差着实让众人有些尴尬。

“你可以的”阿里香笑了笑，继续鼓励鱼魅。

“别啰嗦了，赶紧过来”镜魅是器灵，没有人类的各种情绪，当然也不理解阿里香这一件小事能给鱼魅带来何种影响，在镜魅看来，也许只是单纯的遮了一下丑而已，所以，见鱼魅磨蹭半天都没有动静，便开口催促，好多年没有窥探过除了阿里香以外的人的回忆，鱼魅的回忆像是一盘美味点心，镜魅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鱼魅缓缓起身，因为蹲久了，腿脚有些发麻，鱼魅起身时双脚打颤，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了旁边小荣子身上，小荣子对于鱼魅将自己腿骨打断这件事耿耿于怀，下意识往余淮生身边靠了靠，要不是鱼魅眼疾手快抚住沙发把手，肯定得在众人面前摔个狗啃屎，即便这样，也影响不到鱼魅此时的心情，这是一个尘封地底的落寞灵魂终于看见天日的欣喜。

鱼魅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中缓缓走到玻璃茶几前，由于瘦到皮包骨头，鱼魅发青的皮肤裹挟着干枯的身体在阿里香宽大的睡衣里来回游荡。

镜魅指挥着鱼魅将双手贴到铜制镜面上，当鱼魅的指尖触碰到镜面时，看似很坚硬的材质，瞬间变作荡漾的水波，将鱼魅青黑的双手包裹了起来，鱼魅吓了一跳，试图将手缩回去，但等了一两秒钟后，鱼魅发现除了有些冰凉的触感以外，镜魅荡漾的镜面并未给自己带来其他不适，也就放心地将手掌全部浸入了铜镜中，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任由镜魅的意念入侵，最后进入了大脑，过了好一会儿鱼魅才睁开双眼，将手掌从镜魅身体抽出，乖巧地退回到沙发角落，蹲下，神情有些紧张，等待镜魅公布答案。

“如何？”一梅师伯率先发问，身体前倾，脸都快到杵到玻璃茶几上去了，其实，一梅师伯并不那么关心鱼魅的事情，只是整件事的脉络不仅网盖自己的小师侄，可能还要涉及一些南相秘闻，所以，一梅师伯才会如此紧张。

“说话呀你，想什么呢？”半晌，见镜魅仍旧毫无开口的意愿，阿里香也有些不耐烦了。

“嘿，鱼魅，这可能涉及你的隐私，我得问问你的意见，你希望我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吗？”镜魅香肠般夸张的嘴巴对准沙发一角发问。

“没关系，我都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其实这句话鱼魅说的是真真假假，假的是面对如此多能把自己捏死的强者，鱼魅毫无选择的空间，而真的便是，鱼魅同样迫切地想知道关于自己身世的秘密，再加上自己就是个妖怪，连身子都让所有人看了去，已经没有更多豁不出去的事情了。

“好吧，由于时间久远，中途受到的刺激较大，我也不知道这些回忆对你们有没有帮助，我只能尽我所能将我看到的告诉你们”镜魅满意地舔舔嘴唇，像是吃到了极其美味的山珍海味，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