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四十四章 玉虚上仙（1）

龟灵圣母提议渡妲己成仙，第一件事，便是要将这身人皮拨下来。她递给妲己一碗符水，说是，喝了这碗水，可助妖灵与血肉分离，等到一会儿剥皮，便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苏妲己把水接了过来，送到嘴边，却又放下。如此三番四次，迟迟都没有喝。最后，她伸出手指沾了沾那水，指尖瞬间如灼烧般疼痛起来。她霎时便将水碗丢在几案上，捂着手指连连往后退。

龟灵圣母瞧这情景，不咸不淡地道，“想不到你与这人身已相融得如此之深。怎么，舍不得了。”

剥皮本该是不难的。妖灵于因缘际会下附于人身，不过是穿了一张人皮而已。妖乃混沌之体，五感模糊，不该因人皮损伤而生出多少疼痛来。可眼下，谁知道这千年九尾狐是怎么把自己作成这样的。

“不过是人皮而已。”妲己定了定神，还要去捧那碗。

可这人皮确实好看呢，抬头时有温柔娇俏，低头间又楚楚动人。如果没有这样一张脸，如何博得君心。她与大商的君王那些前尘过往，可都仰仗着这张脸、这张皮。他的手曾摸过这张脸，他的体温曾到过这皮肉之间。有美貌的皮相，她方能骗着他，她是个柔弱的女人，而不是吃人的妖怪。

她在通往朝歌的驿站中第一眼见到那女子，便觉得羡慕。这样好看的脸，这样好看一张皮，不正该用来得偿所愿，得一人之心？可那女子竟想毁了这脸。冀州侯找来的‘苏妲己’做得到，九尾狐妖的手却收了回来，她再没能端起那碗水来。

苏妲己的左手捂着灼伤的右手，两手交握在心口处，只听她低语道，“可我有一事不明。我想知道，爱是什么。”那声音又轻又柔，好像有人说话，又好像没有，轻飘飘地散落在院子里。

龟灵圣母听到了她的话，久久地陷入了思绪中。

爱情是什么。

大抵是才子佳人，见色起意。

大约在一万年前，玉虚宫和碧游宫虽有些嫌隙，但表面上还亲如一家。两宫的弟子时常相聚一处，切磋道法。

玉虚宫元始天尊座下有十二弟子，个个根骨清奇，跟脚上乘。而在这其中，又数广成子最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

广成子时常来碧游宫走动，而长守在碧游宫中的是当年的龟灵仙子。今日比剑，明日看花，后日习术法，这一来二去，广成子爱上了他的龟灵师妹。月光朗朗，星河璀璨，这对仙门鸳鸯在月下许了终身。

可惜好景不长，通天教主和元始天尊吵了一架，越吵越凶。通天一气之下将他们三尊一起编著的那本《洪荒八卦录》扔进了东海，而他师兄元始天尊则将东海的照妖镜移了出来，扔到了碧游宫前，丢下了一句，“你自己看看，你已将这些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带到碧游宫中，还想荒唐到如何地步！”

当时，龟灵仙子和她的好师兄正在后山散步，照妖镜从天而降，映现出二人的真身。广成子在镜中还是那翩翩少年佳公子，周身围绕着点点金光，大有得道之象。可他身旁的女子就不同了，镜中现出一只大白龟，几尺长的龟壳，里面蜷缩着不知什么东西，褶皱的绿色皮肤上露出一对眼睛来。这哪里是仙人，分明是妖怪畜生。

广成子瞧见了龟灵仙子的真身，他手上一个激灵，下意识便将搂着师妹的手中抽了回来。龟灵看向他，有些诧异。次日，他向仙子百般解释，说昨日只是一时心惊，请师妹不要生气。分别之时，两人还互赠了一缕头发，约定再见之时，要修百年之好。

他回到昆仑山后，与师兄弟们喝酒，喝得大醉。一时烦闷，说出了他与龟灵的情事。他爱上那女子时，仙子明明端庄秀丽，仙风道骨，可哪知照妖镜中的真身如此丑陋不堪。他们已相拥相吻，他总觉不甘不愿，辱没仙身。

当年的玉虚十二仙，除却太乙真人勤修苦练、一心问道，其他弟子们大都喜欢游历四方，寻些稀奇玩意，以慰这漫长的修行生涯。反正那时天地灵力充沛，又拜了元始天尊作老师，何愁不能成圣成仙。

恰逢南极仙翁和赤精子寻到了一滴忘情水，两人想看看这忘情水的功效如何，便撺掇着广成子试一试。

广成子难以想象与一白龟共结连理、诏告天地，又自觉对不起与龟灵师妹那些海誓山盟、月下情深。他瞧着那忘情水，心中烦恼，便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从此往后，玉虚宫的广成子与碧游宫的龟灵圣母不过是几面之缘的师兄妹。他不再记得那些不能说出来的隐秘情事，而龟灵仙子则被嘲笑了数百年。

有披毛戴角之辈，肖想玉虚宫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