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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1/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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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庚和观音一起站在五庄观门口,观音仰起头来,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门口那一块巨大的石碑。

她没法忽略,这石碑奇大无比,通体青黑,比山门还醒目,仿佛设计者在声嘶力竭地喊所有人来看上面的十个描金大篆:“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

“好大的气魄。”观音啧啧称赞,再往山门深处望去,只见层峦叠嶂之间,坐落着楼阁数重,松竹掩映,云霞缭绕,偶闻鹤唳猿啼,明明是一处人间洞府,却俨然有天宫仙家的气派。

李长庚听她发出赞叹,只是笑了笑,没言语。过不多时,远远一对眉清目秀的童子踏着两团云霭飘然而至,俱是唇厚齿白,玉冠紫巾,可谓是卖相十足。

“清风、明月,你们师父在吗?”李长庚问。

清风不卑不亢,拱手施礼:“家师在上清天弥罗宫听元始天尊讲混元道果,还没回来。”观音一听,一阵失望。李长庚却把脸一沉:“别扯淡,我知道他在观里呢。别拿这话来糊弄我,又不是外人,你们就说李长庚来访。”

两个小童对视一眼,赶紧回身按住耳朵,似乎是请示了一下,然后说家师一气化三清,其中一个分身正在观内感悟,请两位贵客进来吧。

李长庚冷哼一声,与观音跟着清风、明月往里走。一进五庄观的正殿,观音抬头看见正面挂着“天地”二字,很是好奇,问:“为何只挂这两个字?”

李长庚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清风和明月对视一眼,都抢着回答,两个声音一字不差,可见是熟极而流:“三清是家师的朋友,四帝是家师的故人,九曜是家师的晚辈,元辰是家师的下宾,所以供奉不得,只摆了天地二字在这里。”

观音大惊,这五庄观的根脚竟如此深厚?李长庚赶紧一拽她袖子:“咳,谁来了他们都这么说。难道三清四帝会打上门来较真吗?”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洪亮的笑声自四面八方响起:“长庚道友,何来迟也?”两人转头,只见一个仪表堂堂、仙风道骨的玄袍道人从天而降,此人头戴紫金冠,身披无忧鹤氅,四周花雨缤纷,旋旋落下,极为煊赫。

李长庚冷哼一声,猛一跺脚,又一阵花雨哗哗落下。镇元子赶紧收敛做派,伸手拦住:“哎,老李你别跺了,我一共就放了那么几篓,被你全震下来,还得再装回去,忒麻烦。”

李长庚道:“我说元子,你知道我来还搞这一套?”镇元子一捋颌下长髯,复又得意:“但效果不错对不对?连你都吓了一跳。”

李长庚懒得回应,一指观音:“这是观音大士,我们今天来跟你谈个事。”镇元子一听是她,双眼立刻放光:“哎呀,久闻尊者大名,竟然来我这观上,蓬荜生辉,蓬荜生辉。”观音正双手合十回礼,却不防被镇元子一把抓住,扯到“天地”二字下方,说尊者难得光临,一起拜拜天地。

观音一脸懵懂,旁边清风、明月一个取纸轴,一个祭笔墨,转瞬摆出一盘乩仙来,一看就是做得惯熟。乩仙不扶自动,不一时便在纸上绘出一幅《道释仙友图》,画上二仙以天地二字为背景,携手而立。镇元子比本人又俊朗了几分,双眸湛湛光华,身后隐现诸般异象。

观音有些尴尬,镇元子却一点也不见外,一扬手,这画便自行飘去偏殿。观音侧眼望了一下,那偏殿内挂着二十几轴,皆是镇元子与各路神仙的拜天地图,无不是有名的。不过其中大多神仙的表情与观音一样,礼貌而尴尬,还带着一丝不情愿。

“这都是好朋友,经常来我这里喝茶。”镇元子淡然地一挥手,正要带他们一一看过去。李长庚催促道:“差不多得了,我今天找你来是谈事,不是看你显摆。”

镇元子从善如流,把他们请到五庄观的后花园,这里有一棵高逾千尺的参天大树,青枝馥郁,枝杈虬结,上面有一个个果子垂下来,状如小儿。这就是三界闻名、大名鼎鼎的人参果树了。

人参果树下有一方古朴云木,自成桌台,台上摆着金击子、白玉盘、琉璃茶盏等等,俱各精致。

三位神仙各自落座,镇元子伸手一指那果树,声音如钟磬清响,抑扬顿挫:“这人参果深蕴化,物性暗合天道,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所以不可轻吃,须得有一套规矩。我先给贵客演示一下,什么叫遇金而落。”

他抄起金击子,就要登高摘果。李长庚不耐烦道:“得啦得啦,吃果子就实实在在地吃,搞这么多仪式,跟求雨似的,至于吗?”镇元子笑道:“我这是为了贵客好。就算是寻常果子,把大规矩往这儿一立,大道理往这儿一摆,那滋味立刻就不一样了,更别说我这人参果了。”

李长庚道:“你这一套是糊弄外客的手段,可别跟我在这里折腾。”镇元子说:“谁要糊弄你了?我这不是让大士见识一下嘛。”然后大袖一摆把器具都收了。

过了一阵,清风、明月端来满满一盘人参果,少说也有二十几个,堆如山高。观音吃了一惊:“这么多?我听说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方得成熟。一万年只结得三十个啊?镇元大仙未免太破费了。”

李长庚嗤笑道:“大士你也着了他的道儿了,这个镇元子最擅吹嘘之术。明明人参果一甲子就能产三十枚,他对外都说一万年,把天上那些神仙唬得一愣一愣的,炒得简直比蟠桃还金贵。”

镇元子不乐意了:“老李,我好意招待你,你何必老是拆我的台?我要不说得这么玄乎,人家办瑶池会怎么会用我的果品做特供?道经有云,大成若缺,一样东西想要大成,必须让人觉得稀缺。”

观音隐隐觉得这话似乎不该这么理解,镇元子又道:“再说了,现在各路神仙都托关系来问我要,谁的面子都不能落。我少报一点产量,私下里再给他们多分,这人情不是做得更大了吗?”

在座的都通世故,见他说得如此坦诚,不由得齐齐拊掌大笑。有李长庚在,镇元子也不装了,挽起袖子抓起两枚果子,热情地搁到两人面前:“前头都是生意,须得端起些做派。现在是朋友,随便吃,随便吃,我那两个童子天天还削了皮敷脸呢——只一点,出门以后别给我说破。”

观音听了李长庚介绍,才知道他和镇元子早年是一同修行的同窗。后来李长庚飞升去了天庭,镇元子却选择在人间做个地仙,寻了处洞府侍弄仙果。

“老李不是我说你,当初你非要选飞升,上了天又怎么样?听着风光,一天天苦哈哈的,谁都怕,哪如我这里自在,既无考勤点卯之苦,又无同僚倾轧之忧,赚了功果尽由自己花销,何等逍遥。”镇元子道。

李长庚沉默片刻,似是不服气:“上天和种地,是个头脑清明的都会选前者,谁能想到你现在搞得这么大?再说了,论修行还是我修得好,唯独不像你一样会吹嘘,把自己包装成什么只拜天地的镇元大仙。”镇元子道:“吹嘘怎么啦?天下种果的多了,怎么偏我的果能送进瑶池做特供呢?我看老李你还是打心里看不起我,觉得不是正途。修行的法门多了,你焉知吹嘘不能直指大道?”

观音赶紧打了个圆场:“大道殊途而同归,他做天官,你做地仙,你们两个都有光明的仙途,又何必争个高下呢?”

“地仙之祖,我是地仙之祖。”镇元子纠正了一下。观音一听,好家伙,这名头可不小,可怎么在天界从来没听过?但她什么也没说,捧起人参果来浅浅咬了一口。

三位神仙吃过一轮,李长庚擦擦嘴道:“元子我跟你说个事。玄奘取经你知道吧?近期他会路过你们这里,需要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我知道,护法渡劫嘛,你老本行。”

“我想安排他们在五庄观偷一次人参果,跟你互动一下。你也有好处,可以趁机再宣传一下这果子多贵重。”

镇元子听到后半句,立刻眉开眼笑,连声说这个好这个好,可又忽一转眼珠:“这个……要我五庄观赞助什么?”

“都是老同学,谈赞助就俗了!”李长庚的右指往上一指,“我只要你一棵树。”

镇元子大惊:“啥?你们要这人参果树?不成不成,这是贫道的本命法宝,好不容易才红遍三界的。”李长庚道:“谁要你的果树了,我那洞府可摆不下这么大一棵。我是想拿这棵果树做做章,把这一劫渡过去。”镇元子狐疑道:“你先说说看。”

李长庚不慌不忙,亮出方略:“也不必太复杂,还是你惯常待客那一套规矩。你先离开,就说去听元始天尊讲混元道果,留下清风、明月招待玄奘。我安排他手底下徒弟弄落一枚人参果,被你的道童误会,他们一气之下,把人参果树掘根推倒……”

“等会儿,不是真推倒吧?”镇元子手里的人参果“噗”地掉在地上,立刻钻进土里去了。

“哎呀你听我接着说,他们闯下大祸跑了,正好这时候你回来,用一招‘袖里乾坤’把他们擒回来,说要为人参果树报仇。师徒四个,被你拿得严严实实的。”

镇元子一听自己神通这么大,得意得满面红光,可旋即皱起眉来:“可这事怎么收场?总不能真把玄奘杀了报仇。再说,人参果树被这么挖倒了,我以后怎么卖人参果?要不要最后再安排一段,让我运起莫大神通,把果树复原?”

李长庚看了一眼观音:“当然,这树肯定是要被治好的,但不能是元子你。”

“为什么不能?”镇元子很失望。

“你自己治好了,怎么放过他们师徒?到时候才是真收不了场了。”李长庚侃侃而谈,“你把悟空放走,让他自己去寻救兵。悟空寻到南海落伽山,请了南海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前来,施展神通救活人参果树,问你讨了人情,放过他们师徒。完了。”

镇元子恍然大悟,原来李长庚真正的意图,是要给观音造势。他放下心来,对观音一笑:“大士放心,这吹嘘之术我是惯熟的,保管把大士揄扬得天上少有、地上皆无。”说完他转头对太白金星道:“我提个意见,你这么弄,还是显不出大士的厉害。”

“哦?那元子你有什么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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