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之卷 天外天(第1/4 页)
一
“唷,武藏!真高兴见到你。”
忠利喜形于色,稍抬身躯说。
“新年,恭贺新禧!殿下益见焕发,庆幸之至!”
到江户的第四天,于拜会北条安房守之后,武藏晋谒了细川忠利。
早一天,先由寺尾新太郎去请示,是约好今天前往的。
武藏还是穿着白绫大褂,外加无袖披肩,那一副奇怪的装束,始终如旧。
“哦,你也壮健如前,令人欣慰。哪哪,近前!”
“是,殿下去年加秩转国,进位肥后,一切顺利,请恕武藏踵贺来迟。”
两人相对坐下。
忠利小武藏二岁,年方四十有八,广颡秀目,色润清癯,一望便知是一个明哲果断之士。虽是系出名门,但自幼远离父母,为人质于德川,难免辛酸备尝,然了无抑郁之色。
奕奕射人的目光,一碧澄清,自具君主的威严。但从他那眼底,渗透出深湛的情爱,令人接之温煦如春。事实上,忠利的言行举措,待人处事,与其凌之以威,毋宁是动之以情的。
他的父亲忠兴,正是战国型的君侯,虽是精通茶道的雅人,但生性卞急,脾气刚直,且不能容人,对于忠利的柔弱颇不以为然。
武藏与忠利,性格上虽然一无似处,但无条件地彼此喜爱。武藏觉得与忠利相对,心情便轻松了。一向排除人情的武藏,唯有对忠利,动辄以情,颇为心折。
谈话首先从熊本的事开端。
“听说转国之际,殿下曾驻马城外,第二天方始进城,可有其事?”
“哦,父侯(忠兴)以我胆怯,深为不满。其实我不肯立即进城,并非慑于清正公的威光。要知加藤清正是不世的名将,自领有熊本,所表现的,竟是优秀的政治家风度。今日余庆所及,以我细川家为最。我乃对地下的清正公之灵深表谢意,入国之初,所以不愿遽尔进此清正公所筑的名城,便是为此。”
忠利毫不隐讳地道出了自己的心事。
“好见地!清正公肥后入国之时,也与殿下同一用心,对于当地豪族倍加爱护,而且尽是擢用前君的遗族、遗臣,至今传为佳话。”
“我必竭力为之,继清正公的余绪,使肥后成为人间乐土。武藏!
肥后是好地方哪。听说,当年你也曾去过?”
忠利的眼中,闪动着青年一般的理想。
“是。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与佐佐木小次郎决斗之后,从佐贺、长崎、天草绕过去,直至肥后。殿下!肥后确是好地方。地居要冲,适当九州中央,沃野千里,山海饶富,堪称天府之国。”
二
新任命的肥后领主细川忠利,满怀着建设的理想,听了武藏的话,不觉兴奋地说:“噢,武藏!希望你也来肥后……”
说了一半,他却改口言道:“肥后是你旧游之地,待我就国之后,希望能来一游。”
武藏知道忠利欲言又止的,是什么意思。忠利有意延聘武藏为一藩师范,且师事武藏。但以今日武藏的地位,作为诸侯的家臣是太过委屈了。忠利便是缘此踌躇,不敢邀请。武藏对此,自是感激知遇之情。
可是,武藏虽感激忠利的知遇,却无出仕之意。这不是他自高身价,乃因武藏是兵法道上的行脚僧,如闲云野鹤,居无定所,不属于任何人,而以天地为坛场的人物。所以他虽有门人,但无一定武坛,京都的住所,也只是临时寄寓罢了。
“居无定处的流浪汉,几时前来打扰却很难说。”武藏答道。
忠利变换了话题说:“可是武藏,听说你也作画……”
“只是武人借以解闷罢了,哪里称得上作画?流浪各国,接近自然,不觉兴来涂抹几笔。后来见了古今名画,好像与兵法有一脉相通之处,遂偶尔为之。”
“师匠呢?”
“光悦、等伯等名人都是知己,但不会专诚请教。”
“武藏。”忠利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叫道。
“是。”
“老实说,我有一张你的画,画的是达摩祖师。”
“哎,我画的?”
“是呀。原是悠姬家的,不知谁带了回国,由佐渡珍藏着的,我向他要了来。”
武藏听到忠利提起悠姬,不觉心里一沉。
“是的,公主后来虽专攻学,但对绘画也堪称天才,我对绘画产生兴趣,多半也是受公主的影响。这样一位天才闺秀,竟因武藏一时不周到铸成大错,心中无限悲痛。”
“不要说了,武藏。”忠利轻轻地用手制止着说,“我倒以为悠姬的一生,过得满有价值,现在也不必去提了。你先来看画吧。”
武藏无言以对,对忠利的体贴唯有心感而已。
忠利站起来,打开壁框,拿出一卷画轴。
忠利把上首所悬狩野元信的山水画取下来,换上手上的画轴。
“如何?武藏。”
不错,是墨水画的达摩,没有上款,署名是“新免武藏”四字。
武藏一晃便说:“殿下,这张画请你见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