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花草与树
他实在忍不住，问小荣道：“可否用斧头劈砍？”
小荣摇摇头：“一园之中岂能无树？树与花草皆为园主所有，皆有用途。”
祖庚又问：“不用斧头，那就只有宽阔园林之边界。”
小荣还是摇摇头：“园林缺水，园主却心系他处，待边界宽阔，花草早已渴死；如此困局，园主不可重新种植，亦不可舍弃园林，那就只好取水来救。”
祖庚放下水杯，双手紧握小荣的衣襟：“如何取水？”
小荣先是抿着嘴唇，然后微笑道：“江河有于我境内者，以器皿抬水太迟，应当开渠引水来取；而江河在我境外者，断无开渠之法，只好以大量器皿抬水，综其二法，以达园林水势平衡。”
祖庚听懂了，却提出了更深一层的问题：“父王是驱除园林匪患之人，亦是刨土以待之人，而谁会是开渠引水之人？”
小荣脑袋嗡嗡作响：这是要让小荣说出下一任大王啊！
没办法，小荣选择装傻充愣：“开渠饮水之事甚大，得仰赖大商上下竭尽全力。”
祖庚见此，只是发笑：“那客商你正是远道抬水之人。”
小荣却回答道：“非我也。”
祖庚不解，他以为小荣只是谦虚而已，可接下来，小荣一番讲述，却让他全然明悟。
小荣又发表了几种看法，不全关乎经济，可其中关乎经济的一条还是给祖庚很大启示。
这条看法的内容是，不能全都依靠下雨——上层来解决经济问题，必须让大树——权臣来使经济余量下沉，这样，大树和花草之间才会自行疏导水量。
下沉的方法有很多，用斧头——严刑峻法来砍是不得已的手段，可以保留但不能太过，而应该使园林——邦国之中有吸引这些大树解除封禁并发散力量的渠道。
建设一些新设施可以，设置一些新赋税也可以，将从大树身上收得的水即铜贝，再用作滋润花草，但那样水的总量是不变的，整个过程的本质还是平面之上的一种调度——如同将一杯水倒进了另一个杯子。
若想打破来自平面的阻碍，将经济问题变得立体化，就必须从远近江河一起开源。
邦国之内现有的商品具备一定吸引力，可这只是一种单一的渠道；若想建立新的渠道，必须建立新的贸易线，将邦国之外甚至远在天边的商品运输过来，这样一来，就等于用另一把斧头凿开这些大树的碎根、废枝，吸引其贡献出隐藏的能量，只不过这把斧头不会让大树有怨言，更不会让大树产生太多抗拒。
长谈接近尾声的时候，祖庚盯着小荣：“你上任之事我会整理，择日宣布；至于远行贸易之事，我将全力支持，改日赐你令牌，城门任你开合。”
“臣拜谢王子！”
“你且去侯雀之处，我与大商重臣皆为你之护盾也。今日到此，我去也。”
说完，祖庚起身，先行离开。
小荣一听，心里乐开了花：有祖庚庇护，大事可成。
可他马上感到惧怕：还要去见侯雀……
那瘦小的体魄之中蕴藏着巨大智谋的侯雀，只是想想就骇人。
骇人的事马上来临：侯雀早已派人驾车在大殿之外等候。
待小荣见到侯雀的时候，侯雀早已知晓朝堂上的所有细节，他只有两个字：否决。
不，是四个字：全然否决。
他明确表示：不管是今后祖庚给的赏赐，还是任何朝臣给的贺礼，他都要先行截留；而跟官职有关的服饰、令牌等等也都暂替小荣保管。
他的理由很简单：小荣现在得到的实际利益太多，而付出的全是将来的虚言而已。
小荣起初觉得侯雀是没事找事，可他静下心来一想，明白了侯雀是想“养士”，想让小荣耐得住寂寞；但接下来侯雀的另一种想法，就让小荣对侯雀产生了怨恨。
侯雀的这种想法是，小荣必须建立足够的功勋，才能远离殷都。
毕竟小荣的那点功业都是跟随傅说而得来的，哪里能够服众呢？
如果是依靠自己来取得一些名望，朝中反对小荣提议的臣子们就会闭上嘴巴。
可实际呢？就连龙州也被侯雀派往兵营，整日训练战法去了。
小荣一介凡人，在这个地界，又能建立何等功业？
从侯雀府上退下，回到住所的那一刻，小荣暗想：“如果在建立功勋的过程中，自己身首异处，受益的依然是侯雀：小荣已经出了风头，难免会遭受各派势力的红眼，而小荣一旦出事，侯雀的力量虽被削弱，可此举仍能彰显侯雀大公无私的一面——最起码会使得其余派系减少许多不平的心绪；当然了，若小荣安然无恙，真的能够取得一些成绩，侯雀也可以借此驾驭小荣，并借助小荣站稳脚跟之后的力量来打击异己，以达目标。”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祖庚对小荣的一番好意被侯雀拂掉，侯雀则可以借此试探祖庚的态度：如果祖庚强行起用小荣，则侯雀可以借机索要更多筹码；如果祖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侯雀则可以慢慢“驯化”小荣，使小荣逐渐成为优先忠于侯雀的棋子。
小荣只会是一枚棋子，不会变成一把刀么？
不会。就算会，他也只可能是一把钝刀，别说用来攻击了，就算拿来劈柴都费事。
显然，侯雀早已看透了小荣心地柔软的本质，简单来说，侯雀已经紧紧将刀柄握在手里。
小荣倍感无奈：每天不仅要到侯雀府上报道，还要听侯雀与一些臣子讲解实事，一听是一整天，甚至早一分钟离开都会被训斥。
就连用餐都有严格的限制：若在府上用餐，必须在规定的时限之内完毕；若选择外出用餐，必须提前汇报；若有晚归的迹象，就要用布匹给侯雀的家丁做足通报。
这跟打卡上下班有什么不同么？还真没有。
要非说不同，小荣除了办公之外，还要替侯雀他们宣读要，甚至还得端茶倒水，打扫卫生，迎来送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