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过往
云城最不缺的就是山,云崖寺就坐落在最高的关山顶上。素有关山揽月,云崖赏景的美称。
崖云舟原来也不叫这个名字。
他是在周奶奶在云城云崖寺门口捡到的,取名十分的简单粗暴,周云崖。
是寺里的人一起帮着周奶奶把周云崖养大的,大家都喊他云崽。
由于一直留着便于打理的寸头,寺里也给云崽定做了僧衣,往来的香客都以为他是小沙弥,走过去的时候总是喜欢顺手摸摸揉揉云崽的圆脑袋,日子久了云崽脑瓜子中间锃亮锃亮的,周奶奶还愁这孩子怎么小小年纪就有了秃顶的迹象。没想到一语成谶,因为后来失眠厌食,身体激素的原因,崖云舟二十几岁的发际线已经赶上贝勒爷了。
从小在寺里长大的关系,耳濡目染之下别的小朋友在玩积木的时候,云崽的木鱼已经敲得咚咚响了,奶奶说敲够十遍108下,渡十界的108种苦难烦恼,每敲一下都有功德加一,爸爸妈妈也就回来了,欺负这时候的云崽还只有幼儿园水平化,只能从一数到十。
慢慢长大的云崽也开始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奶奶,为什么云城那么多山,不叫山城呢?”
“因为神仙都住在云上啊。”
\"奶奶,那我和菩萨们说话,他们能听到我的愿望吗?”
“云崽,心诚则灵,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太好了,奶奶,那我敲了那么久的木鱼,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
奶奶摸摸云崽的脑袋,“会来的,会来的。”
崖云舟的确在6岁那年见到了爸爸,那天他坐在客厅做作业,一个男人看着也就三十岁不到,戴着墨镜,穿着皮夹克工装裤,身材高大,他拎着大包小包,没有打招呼就自顾自走进来,把东西一放,径直走到崖云舟身旁,半蹲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云崽?都长这么大啦?!”
“叔叔,你是谁呀?\"
”我啊,我是你“崖帆心里盘算着说你爸爸还是你爹显得更霸气的时候,一扫把从天而降。
“混小子,滚!从我们周家滚出去!”周奶奶又拿扫帚横扫了几下,像是要把什么脏东西扫出家门。
崖帆一边躲着一边喊:“诶诶诶,妈,别打。云崽面前给我点面子。”说着又从随身的包里开始拿钱,“当年我把云崽送回来也是没办法啊,孩子妈嫌我没钱跑了,都是大男人怎么带啊。我可是掐着你上山的点过去的诶,妈”
“谁要你的臭钱,又是从哪里抢来的!”奶奶下手打得更狠了。扫把柄发出呼呼的声音,像扫垃圾一样把崖帆赶出了家门。
“那些报纸上都是瞎写的。”崖帆站在门外替自己辩解,那两年出去闯社会,空有一身力气,什么都干,做过夜总会保镖,催债,打手,拉着几个合得来的一起合伙,本来只是开了一家小事务所,不知怎么就做大了,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但也没有那么光明正大。有些小报纸捕风捉影,又夸大其词把他们描述得十恶不赦。
“妈,我发誓,我真的没干过对不起咱家的事,你让我进去,让我看几眼云崽。”
门又开了,崖帆还没调整出贱兮兮讨好的笑,奶奶把他带来的东西一并扔了出来,“砰”又给了一个闭门羹。崖帆在门外又敲了一会儿,又说以后会再回来的。
“给我滚远点,别回来!”奶奶在屋里瓮声瓮气喊着话。
奶奶告诉小云崽,这样的爸爸不要也罢,要好好学习不要走他混蛋老爹的路。
小小的人按耐不住好奇,等奶奶去后院忙活的时候,溜出了门想再看一眼爸爸。此时崖帆已经走远了,小云崽快跑起来,最后也没有赶上。
他跟在崖帆远去的车后面,跑掉了一只鞋,一不留神摔倒,手心在石子路上蹭破了皮。站在扬起的灰尘里,泪水混着伤口里混出的血,不知道是被灰迷了眼,还是因为伤口滴到眼泪疼的,还是意识到爸爸走远了,自己又见不到难过的,什么也做不了。
一辆车又远远开来,小云崽抹抹眼泪,从泪眼朦胧里看着开来的车像刚刚爸爸开走的那辆,正缓缓停下来,爸爸回来了!他雀跃得跑过去,车窗玻璃缓缓降下来。
“爸爸!”不是爸爸。
司机叔叔被这响亮的一声爸爸吓了一跳,他头发有些花白,穿着一身浅蓝色制服,他探出脑袋,“小朋友,你怎么站在路中间,很危险的。”又看看了云崽脏兮兮的小脸,挂着眼泪鼻涕,下巴磕开了老长一条口子,上衣全是灰还夹着一些小石子,裤子膝盖处磨了一个洞。
“你家里人呢?”车后座的阿姨也柔声询问,递出一张湿巾,“来擦擦脸。”
小云崽站在原地,没有吭声,也没有伸手接湿巾,他看到坐在里面的柏子仁,扎着两个小揪揪,正拿着他没有见过的小零食吃得正香,“爸爸喝水。”一声令下司机叔叔转过身拿来保温杯,杯子是奶乎乎的黄色,盖子还能显示水温,这就是有爸爸妈妈的生活吗,云崽眼里都是羡慕。
两个小朋友的目光对上,柏子仁看了云崽好一会儿,翻翻自己的“百宝袋”,掏出一根水果棒,爬到妈妈的大腿上,胖乎乎的小手戳到云崽面前。
“哥哥吃不哭”小女孩说话不大利索,但俨然是一个小大人的样子,她奶声奶气得安慰起眼前这个大她岁的哥哥。又撅起嘴巴呼呼隔空吹了几口气,每次自己摔痛了妈妈也是这样吹吹,说把痛痛都吹走了。
云崽低头铰着自己的衣角,被这样的温柔弄得不知所措。
子仁妈妈下了车,给云崽擦干净脸,子仁也跟在后面麻溜爬下车,拽住云崽没有受伤的手指,往前走去。
“哥哥,回家。”自然得像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这是周云崖和柏子仁的初次相遇。周云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子过普普通通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