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面壁思过
劳德诺南下福州时正值初春，而返回华山时已经入秋，三人一猴刚进院门，便有几个年轻弟子大呼小叫地围了上来，吓得小猴连连呲牙瞪眼，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劳德诺三人放下行李，先到后堂拜见师父师娘，并将此行的经历细细禀报了一遍。
听闻劳德诺竟然当上了青城派的长老，岳不群夫妇不禁称奇，宁中则笑道：“师兄，德诺可是各派争抢的人才，咱们是不是也该封他为长老？”岳不群捻须道：“师妹言之有理，其实我早就想过此事，以德诺的功劳和能力当个长老绰绰有余。”劳德诺赶紧说道：“师父师娘折煞弟子了，长老至少也得是掌门的同辈，弟子可万万不敢当。”
岳不群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转而说道：“德诺，冲儿可被你惯坏了，酒瘾越来越大，回来路上没少误事，我已罚他去思过崖面壁一年，你们过会儿去看看他吧。”
劳德诺闻言赶紧认错，说道：“此事都怪弟子，总偷偷给大师兄带酒回来，每次和他下山办事，也没能多加劝阻，还请师父开恩，少罚他几个月。”岳不群笑骂道：“你就莫替他开脱了，再不严加管教，他就真成酒鬼了。”宁中则到底心软，说道：“今天你们师兄弟团聚，一会儿便给他带一小瓶吧。”
待到傍晚，劳德诺、高根明和陆大有带着小猴和酒菜来到思过崖上，令狐冲时隔两个多月又闻到酒香，激动地留下热泪，顾不得多说先抄起酒瓶灌了一口，顿觉灵魂归窍，连声喝呼痛快过瘾，只可惜酒瓶太小，两三口下去便已见底，令狐冲刚被勾起酒瘾，难受的直抓耳挠腮，倒让一旁的小猴倍感亲切。不一会儿天色渐黑，劳德诺三人索性便留在崖上过夜，师兄弟几人对着明月吹着凉风谈天说地，好不惬意。
第二天开始，劳德诺又忙了起来，这次下山一走就是五个月，积下不少事务需要处理，此外还要顶替令狐冲带着一众年轻的师弟师妹练习武功，日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好在梁发、施戴子、高根明和陆大有几人的武功均已不弱，帮他分担了不少。林平之早已适应新的生活，虽然他不再有深仇大恨，但自尊心却是极强，眼见和师兄师姐们差得太远，也发起狠劲苦练不辍。
匆匆一个月过去，劳德诺处理完诸多事务后稍休息了几天，又南下长沙去找刘正风和曲洋打探消息。说是打探消息，实则只为掩人耳目，因此他到了长沙后，整日拉着刘、曲二人吃喝玩乐，弹琴吹箫，直到他告辞离开，刘、曲二人都没弄明白这位到底干嘛来了。
等他再度回到华山，已是寒冬，岳不群和宁中则前往关外办事未回，一众弟子都撒了欢，正气轩里比往日热闹不少。他刚回到自己屋内放下行李，陆大有便急匆匆找来，说是岳灵珊移情别恋，令狐冲发烧病倒，让他赶紧过去看看。
劳德诺不禁暗叹：“该来的还是来了。或许，当初我就该收了林平之为徒，让他和岳灵珊岔开辈分？”此时想什么都晚了，他赶紧煮了汤药和米粥，和陆大有一同来到思过崖上。
入冬后已经下过两场大雪，思过崖上一片银装，令狐冲孤零零地躺在山洞里，一直昏迷不醒，身上盖了两床棉被，胡须已经老长，双目深深陷下，脸颊消瘦了不少。劳德诺先给他把了把脉，倒是没什么大碍，然后勉强喂下汤药，却怎么也喂不进米粥了。他让陆大有先行下山，自己则守在洞中过夜。待到子时，令狐冲终于醒转，一看到劳德诺，忍不住大哭起来，总算将堵在心口的苦闷和失落发泄了大半。哭过一阵后，人也精神了一些，自己喝下米粥，和劳德诺聊了几句又昏昏睡去。
第二天清晨，令狐冲睁眼醒来，发现劳德诺正在旁边打坐，知道他守了自己一夜，心中大是感动。此时旭日初升，紫气东来，正是修练内功的好时候，于是他也勉强坐直开始行气。劳德诺早已发觉，伸出一只手掌抵在他后背，将内力缓缓输过，经由其至阳穴注入督脉，先运转了几遍小周天，又传至四肢百骸。令狐冲只觉得体内寒气很快消去，浑身暖洋洋的甚是柔软，宛若少儿之时，心中不禁暗道：“二师弟这内力越发精纯深厚了，我面壁几个月尽想着儿女私情，内功不进反退，可当真惭愧。”又过了会儿，二人一起收功，令狐冲感觉精神大好，只是饿了几天，身体还有些虚弱。
这时，他忽然想起前不久无意中发现的大洞，便带着劳德诺钻进去查看。思过崖上的山洞不过两三间屋子大小，而这个洞中之洞却相当于几进院子，足可容纳千人之众，洞中四壁上刻满了魔教长老破解五岳剑派各路武功的奇妙招式。 令狐冲初次进来时，看到华山剑法皆被人所破，内心遭受重击，只觉自己再怎么苦练也都没用，而此时劳德诺看了半天却毫无沮色，他心中不禁奇怪，忍不住问道：“二师弟，你觉得这壁画如何？”
劳德诺知道他的意思，答道：“不同的人使出同一招剑法相差何止万里，再妙的剑招和破解之法也要具体看是谁使出、什么时候使出、又如何使出。”令狐冲闻言一怔，陷入沉思。劳德诺又看了一会儿，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先别告诉旁人，等师父师娘回来再说。”令狐冲并无异议，点头称是。
二人刚钻出山洞，便发现两道人影正朝这边爬来，仔细一看，正是陆大有和岳灵珊。过了一会儿，陆大有当先跃上崖来，看到令狐冲站在洞边不由得大喜，欢声叫道：“大师兄，你的病好了？二师兄果然是神医呀！”
岳灵珊跟着上来，却面色不豫，说道：“六猴儿，你不是说大师兄昏迷不醒吗？”陆大有急道：“前两天的确是昏迷不醒的，我可没骗你。”劳德诺心中不悦，对岳灵珊说道：“师兄妹之间当互相关心、竭诚以待，你好好想想，以前你生病了，大师兄是如何待你的！”
岳灵珊回想起往事，脸上一红，说道：“大师兄，对不起，我以为你内功深厚，不会生病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不饿？”令狐冲回道：“多……多谢，我好多了，几天没吃饭倒是有些饿了。”
岳灵珊提过饭篮，放在大石之上，然后取出碗筷交给令狐冲，笑道：“快点吃吧，还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做。”劳德诺脸色稍缓，说道：“他身子太过虚弱，你明天多做些鱼肉吧。”岳灵珊连连点头，陆大有在旁瞧了不禁面露喜色，令狐冲却呆呆的吃着饭，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此后几天，劳德诺、陆大有和岳灵珊轮流上山送饭，劳德诺每次过来都会和令狐冲研究一会儿后洞中的武功，岳灵珊来了三次便不再来。
这一日，又是劳德诺送饭，除了大鱼大肉还带了一壶好酒，令狐冲几口下肚立马满血复活。用过饭后，二人便在洞前练起功来，劳德诺使华山剑法，令狐冲用魔教武功，先依照石壁上所画打了一遍。然后劳德诺开始变化招数，不再拘于华山剑法，令狐冲也跟着应变，将五岳剑派中的精妙招数和魔教武功相结合，试着重新破解。
几十招过后，二人渐渐挥洒自如，令狐冲虽然频有神来之笔，却也无法占据上风。又打了一百来招，二人停手休息。令狐冲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二师弟，你说的果然不错，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华山剑法绝不输于别派武功。只是，咱们如此改法，也不知对是不对？”
劳德诺笑道：“怎会不对，你再练一遍希夷剑法试试。”令狐冲有所醒悟，一板一眼的使出希夷剑法，只觉同样的一招，现在使出威力已和往日大不一样。
待一套剑法使完，劳德诺赞了几句，又叮嘱道：“在师父面前，切不可显露其他剑法招数。”令狐冲不解道：“为何？这样不好吧？”劳德诺想了想，问道：“你可知六十年前我派剑气之争？”令狐冲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劳德诺大概讲述了一遍往事，将令狐冲震的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想不到华山派竟发生过如此血腥的内斗。
劳德诺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后洞中的华山武功应是剑宗招数，师父他老人家属于气宗，咱们还是先瞒一瞒吧。”令狐冲这才明白原委，赶紧应下，然后又问道：“二师弟，你觉得这剑气之争，到底谁对谁错呢？”劳德诺答道：“自然是都错了，每个人禀赋不同，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令狐冲点了点头，叹道：“不论谁对谁错，都是同门师兄弟，怎么下得去手？”劳德诺道：“人们总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更要命的是，不能容忍别人说自己是错的，到最后只能诉诸暴力、党同伐异。几千年来，上到庙堂，下至江湖，皆是如此。”令狐冲闻言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