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死里逃生
于是，就在陕北，就在河庄坪，就在这间洋溢着羊肉香味的房间里，林紫涵静静地坐在那个曾经让她刻骨铭心的男人面前，听他诉说着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曾经惊心动魄却又绝处逢生的经历......
“紫涵，其实，我当时去参军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必须上战场，必须杀敌，必须为国争光，只有那样......”程子岳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才又缓缓说道：“只有那样，我当时才觉得自己能够配得上你。”
“我老是在想，你像是遨游在天际的凤凰一般，展翅飞翔，而我，也绝对不能做一只只会坐井观天的青蛙，我也要奋斗，实现自己的价值，为国争光，那样，有朝一日我回来，我可以骄傲地站在你的身旁，然后大方地说：林紫涵，我喜欢你......”
林紫涵看着眼前这个鬓角已经有些略微发白的男人陈述者当年的心路，脸上虽然波澜不惊，但是心里却在默默地说道：“子岳，你何苦呢，就算你永远待在河庄坪，我对你的心永远是不会变的......”
程子岳又抬头看了一眼林紫涵，舔了一下嘴唇，继续说道：“所以，当我收到我父亲的那封来信时，我觉得我的机会来了，我觉得能够真正让我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来了。于是，在体检和政审合格后，于9年的冬季我便踏上了去往昆明军区报到的征途。”
“说实话，那个时候，其实我是舍不得河庄坪的，因为这个，这个地方，”说到这里时，林紫涵突然发现程子岳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因为这个地方，虽然条件非常艰苦，但是，但是这个地方曾经有你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突然就要离开了，我竟然还是有些舍不得......”
林紫涵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战斗英雄，竟然会有这样细腻的柔肠，不禁有些幽怨地暗自叹道：“是啊，当年我离开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呢......”
“后来，我便到了部队，报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参加了大规模的军事集训，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战争即将开始了.......”
“其实，所谓的军事集训也就是让我们训练使用各式各样的轻型武器，以及熟悉滇越边境的地形......”
“那个时候，部队的战士们虽然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是毕竟大家都没有上过战场，每个人还是有些紧张的，尤其是我们这些新兵蛋子。”
“果然，在过完元宵节后，我所在的突击九连就随部队掘进到友谊关附近，2月1日凌晨，随着战斗指导员的一番动员谈话后，我团作为先锋团尾随坦克尖兵连对敌人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刚开始，战斗进行得很顺利，我们的坦克利用火力优势将敌人的工事火力点几乎全部摧毁，而我所在的步兵连尾随在坦克之后，只是清扫了一下阵地，几乎没有遇到敌人的反抗。”
“但是狡猾的敌人早知道我们会首先使用坦克进攻，他们在通往东溪阵地的土路上，开掘了几米深的土坑，我们的开路坦克随即掉落到土坑内，一时间进攻道路受阻，而且我们步兵连也受到了敌人狙击手的狙击，有好几个和我一起来的新兵就在我面前倒下了.......”
“那，那，你当时害怕吗？子岳？”林紫涵听到了程子岳如是说道，仿佛也身临其境凶险的战斗前线，她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我一点儿都没觉得害怕，那个时候，看到自己的兄弟和同胞一个个在我身边倒了下去，我没有一点恐惧，反而内心里充满了仇恨，是那种不共戴天的仇恨，我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枪，朝着黑暗处敌人窝藏的方向开火进行火力掩护......”
“好在，坦克连指战员当机立断，决定废弃掉落在深坑内的先锋坦克，而且后面的坦克可以直接压着废弃在深坑内的坦克继续前进......”
“但是，当我们掘进到班翁地区时，前卫营的坦克遇到了一座无法通行的竹桥，而且对岸驻守了敌人的精锐部队，他们利用配备精良的反坦克武器对我们的装甲车和坦克进行了猛烈攻击，一时间，我们的进攻先锋部队受阻，且先后损失了好几辆坦克。”
“指战员临时指挥工兵部队进行坦克装甲车徒涉场开辟，但是对岸敌人的火力太猛烈了，开辟徒涉场的工兵部队一时间也损失惨重。”
“就在这时，我所在的突击九连的指导员面色沉重的说道：同志们，现在大家也看到了，没有徒涉场，我们的装甲部队就过不去，敌人很可能在这里就会把我们咬死，但是开辟徒涉场的损失又太大，因此我们九连要马上组成一个尖刀班，潜伏到对岸，将敌人的几个重型火力点一一摧毁，为工兵连开辟徒涉场争取时间......”
“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我看到了我的战友，我的同胞，甚至我的领导一个一个地倒在了我的面前，那个时候，我的内心里面已经充满了满腔怒火，还未等指导员把话说完，我就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声地对指导员说道：指导员，我愿意加入尖刀班，坚决完成任务！我的话音刚落，又有好几个战友站了出来，他们虽然一个个年级不大，但是点的战火映红了他们的面庞，嗯，他们一个个都是当时的英雄！”
林紫涵看着有些激情昂扬的程子岳，嗯，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场惨烈的战斗中去了......
“子岳，你当时，真的不怕牺牲吗？”林紫涵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程子岳垂下眼睑，思考了一小会儿，才缓缓说道：“紫涵，我当然怕牺牲，因为我，我想到如果我牺牲了，很可能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可是，可是，如果我不站出来，如果我不上去，我就觉得自己更加配不上你了，而且为了我的战友，我的亲人，我的祖国，我决定还是要勇敢的出击，因为，我对你说过，我这辈子，除却你之外，保卫祖国的战场是我的灵魂唯一能够安放的地方......”
林紫涵望着眼前这个刚强的男人，眼睛里噙满了泪花，向他敬佩地点了点头。
“后来，我就率领着尖刀班的几位战友，悄悄从弱侧潜伏过河，先后利用火箭筒和狙击枪将敌人的几个重型火力点给摧毁了，因为我们的尖刀班的偷袭，为我们工兵连开辟装甲车的徒涉场争取了时间......”
说完，程子岳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似乎像是不堪重负般地结束了二十年前那场激烈战斗的回忆。
“可是，可是，子岳，你还没有说你后来是怎么失踪的呢？”林紫涵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然后问道。
“哦，”程子岳的眉头紧锁，“我率领的尖刀班先后摧毁了敌人的重型火力点后，准备渡河回去，但是敌人狡猾的狙击手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就在我们游到河的中央时，一颗狙击子弹穿透了我的右膝膝盖，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就溺在了河中......”
程子岳说这一段的时候，他似乎更像是轻描淡写般，尽量把自己当时凶险的处境说得像白开水一般平淡，似乎那一次死去活来的遭遇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即将忘却的噩梦。
“好在......由于徒涉场的开辟，河流的深度降低，我呛了几口水，就昏厥在河岸边，又过了几天，我才被后续兄弟部队的人发现。”
“当时的我几乎陷入了深度昏迷，而我所在的突击九连已经深入敌人腹地，他们以为我早已经牺牲了，就照例上报了我失踪的消息......”
程子岳说完，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将其中的清茗一饮而尽，然后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说道：“咳，紫涵，都是过去的事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不值得一提了......”
可是，此时的林紫涵看着眼前的这个鬓角花白，面容刚硬的男人，在听取了他刚才的那一番诉说后，才觉得自己今天又一次认识到了不一样的程子岳。
“嗯，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林紫涵在心里喃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