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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大海的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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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当天,薛铮见到了江宇泽。他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场面。社长叫同学们欢迎他,薛铮也跟着拍手,拍着拍着却把自己藏到了人群后。 “哇哦,”朱思筠悄声道,“江宇泽来了。” 薛铮道:“来就来呗。” “你说你们社长有点怕他。” “我们社长怕的不是他,是主席。” 朱思筠咕哝道:“我也怕主席。” “是江宇泽有时候有点不爱说话。” 薛铮压下自己长篇累牍为江宇泽解释的冲动,还是忍不住说一句,“他人挺好的。” “他人挺好的。”朱思筠同意。 快要出发的时候,朱思筠去上厕所了,薛铮听她的吩咐,在大巴左侧靠窗的倒数第二排坐下,车窗玻璃足以反射清晰人形,薛铮看着江宇泽影子从不少人中穿过,伸手搭上她旁边的椅背。 “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薛铮摇摇头:“没有。” 她把自己的包拿开,江宇泽坐下来。他坐在薛铮身边,白卫衣,黑帽子,十分亮眼。 车子开动了,他道:“你怎么没加我?” 薛铮抬眼看他,在他完整走入视线的第一秒钟鼓起勇气:“我想现在加你。” 话没说完,江宇泽已经打开了手机,薛铮忍不住眺望了一下独自坐在前面的朱思筠,江宇泽也跟着她眺望过去,“咳咳!”薛铮嗓子突然很痒,她伸手想从包侧兜里拿水,江宇泽先一步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了她,道:“新的。” 朱思筠是薛铮软磨硬泡叫来的,薛铮只看她背影就体会到了专属于她的平静和怨气,体会到了,薛铮今天依旧不打算和她玩。朱思筠还有三年,江宇泽只有一次。 这是格外美好的一天,这个美好,指的是今天的一切。天气不冷不热,温和舒服,风凉爽却不刺骨,空气清新,带着淡淡的水汽。 这样美好,薛铮心情却默默地低落。江宇泽是一根明亮耀眼的刺,好是好,扎进来做什么?进来,坐一会就走? 一行人开始爬翠屏山,江宇泽和薛铮远远落在了最后。 他们不咸不淡聊了些自己,聊了些学校,江宇泽话很多,也很好聊天,冷场是不可能的,更不会无聊。他们落后太远,干脆不爬了,直接等在了原地。 两人坐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薛铮看着一只千足虫缓缓爬过他的运动鞋,捡起地上的树枝,将虫子调了个头,想叫它再爬一遍,江宇泽抓住了她的手。 他动我!薛铮的心猛地跳了几下,他…… “别捣乱,”江宇泽笑了一声,“它好不容易爬过去。” 他松了手,薛铮丢下树枝,觉得该夸他,却不知道怎样夸他合适,最终道:“你会想到它爬得很累吗?你是人,它只是一只虫子。” “我也是虫子,咱们都是。” 薛铮想到一本科幻小说,江宇泽没准也想到了,很好,接下来又有东西聊。 两只小虫子在樱桃树下望进对方的眼睛,薛铮一瞬间感到后悔。 她向江宇泽淡淡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我喜欢你。” “哗”的一声响,蔚蓝波起,江宇泽的白浪袭上沙滩。 海水漫过,被打湿的金黄沙砾微微隆起,膨胀、发颤,冲动和腼腆的细小气流同时作用,沙子战栗着发出嗡嗡声,风中裹杂着原始而美妙的盐味,细细听去,有人告白,谁在告白? 江宇泽是一系列严丝合缝拼出来美好特质,世界上,一半的人喜欢他,一半的人嫉妒他,薛铮混迹人群之中,如此想把自己彰显出来。这是她的爱情,她的爱情!她为江宇泽的外表和受欢迎地位心动,是事实却太俗,她得做些别的。 她依旧没信心追到江宇泽,照样不想使一些两性之间讨巧的经营手段,她不想把自己变成与之相呼应的另一系列的美好的品质——那对她的爱情、对江宇泽都是一种侮辱,她还是承受不了单相思的痛苦,她也不愿意等待。或许明天的薛铮会更优秀,但那不是今天的薛铮。 她决定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你的名字很好听。”薛铮道,“我喜欢你……姓江。江宇泽。” 她胡说八道一气!想说的话全没说出来,她只是开了一个蹩脚的玩笑。她有点脸红。 江宇泽没什么反应,实话说,她不敢看他。 海水退潮。她变成一朵软绵绵的积雨云。 眼眶一下子红了。 “没了,”她笑了一声,“那就这样。” 泪光朦胧,看不清江宇泽的形状,她匆匆点了个头就站起身,胳膊却

被人一把抓住了。 “还有的!”江宇泽攥紧了她衬衫袖子下的手腕,站起来,“还有。咱们试试吧……你别着急。” 他的话莫名其妙,正如薛铮的,他说起来和薛铮也很对称,大概是故意的。一系列莫名其妙加上故意,这一瞬间清澈美丽,是小猫头顶细细的绒毛。初生的绒毛。这一瞬间,他们是两个想要互相触碰的笨灵魂。 薛铮没有反应,江宇泽往前走了一步,轻轻将僵硬的她揽入怀里。是谁着急? “没准备好么?” 薛铮笑了笑:“我准备好了喜欢你。” 江宇泽道:“我也是。” 既然都做好了准备,那便可以开始了。 大部队回来的时候,正撞见他们在樱花树下接吻,起哄声顿时响起,两人一下子分开,分得太开,江宇泽又把她拉回来,薛铮在人群里找到朱思筠,试着用眼神去哄她,朱思筠却装作没看见。现在不太安全的人变成朱思筠了,可薛铮不想就此丢下江宇泽。 江宇泽的手很热,她出了汗,也舍不得松开。她担心去找朱思筠,解释不到位,自己在江宇泽心中的印象会不受控制地变坏。 这一天,薛铮打算就这样把自己和朱思筠的关系糊弄过去,未来头疼就让它头疼去,她和江宇泽脱离队伍,玩了一下午,吃了晚饭,又吃了冰激凌,如果不是感觉自己来了月经,她一定会和江宇泽再多待两个小时。 她回到宿舍,刚一推门进去,三个室友顿时掌声如雷鸣,孟妤笑道:“好厉害!” 朱思筠道:“主席夫人。” “江宇泽,”徐佳一感叹道,“我想都不敢想。你们怎么好上的?你们都说什么了?” “他们都亲了!”朱思筠笑道,“我亲眼看见的,我旁边还有人偷偷拍照。” 朱思筠没生气。朱思筠很好,薛铮十分欣慰。她今天太激动了,也不大能哄人,她只恨不得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通通和朱思筠讲一遍,幸亏朱思筠很好。 “你们先看看我裤子,”薛铮转身,把系在腰间的外套解了下来,“弄上了吗?我今天来例假了,我那时候还在吃冰。” “看不出来。” “一点点,指甲盖大。” “没事。肯定没事。和男朋友在一起,你担心什么啊?” “没事……”薛铮腼腆一笑,”就是,我们还不太熟。” 没人信,不过她说的实话。 薛铮一夜之间变得受人敬佩起来。 后来新闻社开会,江宇泽有时也会跟着来,他远远坐在带小桌子的单人椅上,仰头发呆、埋头睡觉、或者托着下巴望着房间里另一边的热闹。 例会开着开着,社长会朝那位编外人员的方向望上一眼,有时还会请他发言。 一天会议结束,薛铮送走了嘲笑过“江宇泽等女朋友等睡着”同学,手一撑坐在了他旁边的大桌子上。等女朋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只有江宇泽有被围观和开玩笑的殊荣。 “醒醒。”她碰了碰江宇泽的手臂,后者脑袋轻动,没过一会,抬起来。 “这么快?” “都一个小时了。”薛铮笑道,“你听了没十分钟就趴下了,你好可爱,叫我好丢脸。” “我打完球,洗了澡就过来了。”他举起手臂,伸展了一下,懒洋洋道,“今天场上特别有气氛,我p,回头给你看录像。” 他顺手虚空投了一个篮,薛铮把他的胳膊拉下来。 两人一起吃了午饭,薛铮跟着江宇泽来到活动中心的办公室。他们本来是来自习的,江宇泽图画了一半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今天似乎出奇地累。薛铮伸手去拍他的脑袋,手在空中停了一刻,又放下。 江宇泽不喜欢画图,但他图画得很好,他往往会一边烦躁着一边画图,画着画着睡着也是常事。 江宇泽喜欢数学,很喜欢,薛铮担心他学秃顶,他摇摇头说不会的,为什么不会?两人先一起复习了一遍孟德尔遗传定律,江宇泽说他爸肯定是两个小a,因此他自己的悲观概率也一下子小了一半,再接着,江宇泽说,他不会去真的学数学的。 “为什么不会?”薛铮又问。 “因为不会。”他简短道。 学不会。生出转专业念头的那一天,他跟着同学去听了本专业不开设的两门数学课程,连听了一学期,他打消了转专业的念头。 “可是宝宝,你很聪明的,”薛铮道,“你高考13,数分高代也很厉害,你学不了,再没人能学了。” “我可能也没那么喜欢,”江宇泽认真分析,“数学

,物理……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只能远远看。” 他交了钱的,名字被录进了班级里,也参加了那两门课程的期末考试,江宇泽说,他列式子列到混乱头疼之际,老师拿起第一排一个打瞌睡的同学的卷子,宣布:“九十六分”,然后就叫他交卷走了。 那位同学犯了很细小的错误,不过是在第一题第二问,把平行四边形法则写成了范数三条件,大概率还是看错题的缘故。 江宇泽的学习热情没打赢他目之所及的天才差距,他也看不到他努力的尽头,在他承认他更爱好打篮球,谈恋爱,无所事事发呆的那一天,他退缩了,看起来有点失落。 数学莫名其妙背负起他的前途,变得艰险无比,他的“热爱”被证明是水中的泡影。 “我就喜欢你学机械,”薛铮忽然道,“纯数都要学神经了,我不要,我不喜欢。” 江宇泽笑了笑,道:“是啊。机械好找工作,出路也大。将来赚了钱,我给咱们买个大房子。” ppt看得眼睛很花,薛铮滑着椅子往江宇泽那边凑了凑,拿手机拍了一张自己和睡觉的江宇泽,镜头里,她张大嘴,像是要把江宇泽一口吞进去。 “干嘛呢?” 江宇泽醒的时机很巧妙,没准是受到了薛铮摆弄他发型的微小动作打扰。他伸长手臂夺过薛铮的手机,看了一眼,哼出一声鼻音,长按,给自己分享了过去。 “你不许吃我,”他刚醒,说话还带着一点慵慵倦惓鼻音,“你怎么能吃我呢?你不能吃我。” “那我吐了。” “你吐了……我正好吃你。”他脑子也糊着,信口就开始胡说,他把那张照片放大到一个细部,看了又看,又戴上眼镜看。 “你好恶心。” “我不恶心。”他认真地问,“我给这个小江发过去了,没问题吧?” “当然有问题。”薛铮随口道,“你谁啊?你敢给小江发消息?小江是我男朋友。” “我不敢谁敢?我要踩着他的脸上位。”他哼了一声,发了条语音过去,“我说的你听见没?你看着办。” “叫他看着办!”薛铮举起拳头,给他鼓劲。 江宇泽瞬间严肃起来,降下语调:“你是什么人?薛铮呢?” “你管我是什么人?”他捏出另外一种粗粗的声音,“我叫小河,薛铮现在在我手上。” “你好搞笑啊!”薛铮托着下巴看他演戏,笑道,“你从小三变绑匪啦?” “你不懂,”江宇泽意味深长地看过来,“我迷惑他。我吸引他过来救你,然后打他。” “我要跟小江说话。”薛铮清了清嗓子,伸手把手机拿回来,对着里面道:“哥哥!” “哎。”江宇泽在外面答应了一声。薛铮拍拍他的手臂:“你别说话……哥哥救我!” “哥哥救你……”江宇泽黏黏糊糊伸手要抱,薛铮一秒变了脸色,推开他:“你谁啊?” “小江呢?”她假意四周环顾了一圈,“江宇泽,江宇泽?你把江宇泽怎么样了?” “我厉害还是江宇泽厉害。”江宇泽又凑过来,问,“嗯?你挑一个。” “你——”薛铮话音未落,被江宇泽整个抱起来,抱在了他的腿上,他满意道:“我厉害是吧?” 他力气很大,紧紧抓着薛铮两只手,不叫她动一下。薛铮挣扎不过,也累了,忽然把头转了回来,两人目光骤然相遇,含着暧昧又叫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气氛安静不到一刻,江宇泽忽道:“对不起。” 后来他说,那一秒钟,他有种已经把薛铮惹毛了的预感,正悲怆着,薛铮在他的嘴唇上一掠而过。 “我真的好喜欢你。”薛铮亲了亲他,喃喃道。 “我也是。”他低声回应。 他拿起薛铮手掌吹了一口气,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薅了薛铮一根头发,法术做完,他收回了他的分身。 过了一会,薛铮道:“喂,小江。” “嗯。”江宇泽伸了个懒腰。 “写一下这个哈希表。我的和答案不一样。” “我不学这个。”江宇泽一边反驳,一边伸手乖乖接过了平板,“我机械的。” “不学啊,那我去问——”薛铮要把平板拿回来,江宇泽不放:“你教我。” “算了。” “不行。”他道。 他喜欢逞强,逞过也会尽力做到,他喜欢了解一切薛铮领域的东西,他听讲也很认真,他认真的时候,会不知不觉皱起眉头。 <

> “你留不留部?”吃晚饭的时候,江宇泽问道。 现在是春季学期,六月社联成员会来一轮大换届,干事选社长,社长可以进管理部,当部长,选主席,主席退休。暑假过去,社长再从大一新生中选新的干事,社长和干事一起招新社员。 “我没想好。”薛铮道,“你肯定留不了。你退休了。” “那有什么?”江宇泽给她夹了一个自己汤里的虾滑,笑着道,“我退休了也可以指导你工作。” 薛铮不愿意叫别人说自己是因为江宇泽才能留任,可她知道自己想留任一定能留任,恰恰是由于江宇泽的缘故。 不过谁又会把社联主席当真呢?薛铮有隐忧,倒显出画蛇添足的可笑了,她把自己当回事。可她又真的能不当回事么?同社的几个男孩一口一个夫人的叫,薛铮讨厌他们。不过再讨厌,她也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可是学生会主席算个屁啊? 可是大家到底有一点敬畏啊! “我下学期不来了。” 薛铮吃着虾滑,脑袋里正二元对立,忽地听到对面这样云淡风轻的一声,吓了一跳。 “你不来干嘛?” 江宇泽道:“我出去走走。” 薛铮忙喝了一口水,道,“什么意思?你不上学了?你不是还要指导我工作吗?” “电话指导,我也可以视频指导,”江宇泽目光严肃,“我打算休学。我认真的。” 薛铮看他眼睛深邃明亮,似有什么希望一闪而过,薛铮心动,却又知道并不可能。 “家里的事?” “嗯。” 薛铮道:“噢,好。散散心也不错。” 江宇泽自小是爷爷养大的,他父母在他不到两岁的时候就离了婚。他大伯开日化公司,赚不少钱,财富效用多多少少地溢出来,溢给他的小侄子。江宇泽虽然不和父母住一起,高中以前,生活算得上优渥。 江宇泽刚上高中那年,公司出了问题,他大伯跳楼自杀了,他们家连带老人和江宇泽的生活条件也急剧恶化,房子被收走了,江宇泽和他爷爷只好住在小卖部隔出来的房间里。 讲到这里,又得多介绍一层。江宇泽的爷爷姓旷,比江宇泽奶奶小九岁,是江宇泽爸爸和大伯的后爸。 江宇泽奶奶死得早,旷爷爷也没有亲生子女,就一直和两个半道儿子一起生活,也出钱出力,帮他们结婚成家。老人自己有小生意做,江宇泽大伯早先财力丰厚,给他养老也绰绰有余。 旷爷爷四十五岁当了江宇泽的爷爷,一直把江宇泽当亲儿子养,也动过给他改姓的心思,拖来拖去还没改成,今年五月十七号先一步死了。 江宇泽差点姓旷。 江宇泽本人的态度风轻云淡,薛铮却觉得旷宇泽三个字并不十分好听,江宇泽说:“我光改姓啊?我要改,当然连名字也要改了。我爷爷会看八字。” “那你叫什么?” 江宇泽凑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薛铮扑哧一笑。 “不好听?” 薛铮道:“还行。” “那就是不好听。” “不,薛铮道,“特别好听。朗朗上口……一针见血。” 薛铮的评价总是十分中肯,和江宇泽在一起,她渐渐地开始用一些很热烈的词。 再说回去旷爷爷的死。小卖部在旷爷爷死后忽然生出不少许可证还有产权的纠纷,就这些还有葬礼事宜,江宇泽和他从外地赶回来、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爸爸大吵一架,动了手,场面可怕,据说还闹到了派出所。 父子矛盾,调解为主,邻居熟人来了一大片,江宇泽没被拘留管制,却意外被诊断干预了,当时所里也正好在办精神卫生方面的学习讲座。江宇泽说自己那时候心烦得要命,只想随便糊弄一下,没想到最后导出来那样一张pd值高得离谱的量表。 他向来健康阳光,在人人心中一瞬间变得黑暗堕落。反社会是一个听起来很新鲜也很有危害的词,放在江宇泽头上,忽然变得十分合适。 江宇泽妈妈远在外地,被一个夸大事实到有点虚构的电话叫了回来。她一把将结果拍在桌子上,道:“我就知道。”一男一女就谁的基因不好陷入争吵,吵过了,又抢着要他,这个儿子基因不好,履历却十分优秀。 江宇泽对薛铮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两人正走在潮湿泥泞的小路上,刚下过雨,空气很是好闻,一如他们确定关系的那天。 薛铮听过淡淡的,没有多大起伏波澜,甚至高兴于两人之间的坦诚。江宇泽微露惊异,这像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继续讲,薛铮的心却已经飘到

了其他地方。 薛铮回想起两人表白那天,他说出来的话是“我们试试”,而不是“我也喜欢你”,脱口而出问道:“那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江宇泽正讲到关键地方,这时候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你喜欢我就好啊。”薛铮捏了捏他的手,朝他灿烂一笑。 江宇泽拉着薛铮的手塞进口袋,目光低垂,他一边讲,一边漫不经心地踏过地上的一只千足虫,薛铮发誓自己听到了那黄黑相间虫子外骨骼破碎的声音。 “你说,咱们也是虫子。”薛铮提醒他敬畏生命。 “对。”江宇泽却心不在焉,“咱们也是虫子。” 她把从这句话里听出的冷意尽数咽进了肚子里。 江宇泽遭到哄抢,自己却没打算选择父母中的任何一个,也以向他们伸手要钱所不耻。他自称他是一个“二十一岁的成年男人”,没什么大病,四肢健全,他不想继续安静做个学生,他也需要出去走一走。 江宇泽伸手揽上薛铮的肩膀:“我赚一年生活费,好不好?就一年。” 这当然没什么不行的。薛铮道:“你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江宇泽靠在了椅背上,“不过肯定不会留在临安。” “为什么?” “为什么……”他挠了挠眉毛,“我不想转行,临安也没什么好的机会。” 江宇泽说他不可能半工半读,同时列出了临安不适合他发展的十大理由,每一条都很有道理,合起来却不太叫薛铮信服。 “你也不想见我。”她道。 “没有!”江宇泽立即道,“我特别想见你,你不知道我吗?我就是……” 他卡壳了。薛铮知道他的意思,扯下他揽在自己肩上的手,放在了腿上,玩弄了一会,心情莫名其妙地低沉起来。 她把江宇泽的右手还回去,江宇泽一副没收到的样子,用左手别扭地吃完了饭。 他又皱眉头了。薛铮悄悄看了他一眼,他怎么不说话?他那句就算完了? 两人收拾了餐盘,薛铮等江宇泽从卫生间里出来,江宇泽朝她走过来,却没拉她的手。薛铮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主动去牵江宇泽,江宇泽没有拒绝。他的手湿漉漉的,很快变得干燥。 两人本惯常到操场上走走的,今天却省了。薛铮不到九点就爬上了床,听着歌,静静思考把自己生活费拨出一半养活男朋友的可能性,然后很快明白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不可能,江宇泽也绝不会同意。 这件事悄无声息,全校知道江宇泽出问题的只有她一个人,现在是她一个人,以后也会是她一个人。江宇泽不会说的,江宇泽无论面临什么处境,都习惯让别人觉得他游刃有余。江宇泽如果真的要走,他会走很远,他会躲到所有人的视线之外。 薛铮觉得他奇怪,他自卑么?他有什么好自卑的?他明明最耀眼。 他晚上睡得迟,早上却能起来床,他每天课很多,多到爆炸,依旧有闲工夫打比赛,关心这个那个,不大说话,不过想聊和谁都能聊,聊着聊着,他顺手帮学校的保洁环卫讨来两百块钱的食宿补贴,终于有一天,虽然这一天是意外提前的,被迫的,他不得不自食其力了,这又怎样?他却要躲起来。 薛铮好几天没去找江宇泽,江宇泽也没找她。两人很有默契地在冷战。学校足够大,他们的活动轨迹也并不相交。 四天后,周三的午间,薛铮走进下课的汹涌人群,远远地望见一个咖啡色外套的卷毛脑袋,卷毛脑袋和旁边的人说说笑笑,一边把不知道什么东西装进包。 和他说话的是男生,薛铮并没有放在心上。看着江宇泽和那人往香食堂走,她也忽然想吃香食堂二楼的小碗面了。 江宇泽走上了自动扶梯,两个男生之间不知为何忽然走进了一个女生。女生丸子头有刘海,很会穿,她伸手就去拉江宇泽的帽子。 她动他!薛铮心头腾起一股无名之火,她…… 视角受限,薛铮看不清江宇泽的反应,只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她上了扶梯,踮脚远望,江宇泽转眼已走到了两人前头,三个人前后下了电梯。 到了二楼的薛铮找不见江宇泽了。她好容易排队到小碗面窗口,刷了卡却发现钱不太够。食堂大哥答应帮她先做,她拿卡转身,打算去二楼东南角的圈存机划些钱过来,冷不丁撞进一个咖啡色的胸膛。 “刷我的。”男生话说得冷酷潇洒。 薛铮没出声,霸总刷了卡。两人在旁边没等几分钟,面煮好了。他从食堂大哥手中接过托盘,看向薛铮:“一起吃饭?我那边还

有几个朋友。” 薛铮道:“一起一起。走吧!” 她说话有点不耐烦,推了推江宇泽的胳膊,又想到了什么一般,伸手去扯他的帽子,江宇泽配合地脚步一停,薛铮反而开始催促:“快走。” 冷战结束。 江宇泽道:“我以为你想和我分手。” 薛铮道:“我不分手。你想分你分。” “我也不想分手。”江宇泽道,“停停停,别走了,这边!” 对面坐着的男生女生是这届羽毛球协会和剑道社的新社长,和薛铮一个年级。男生叫马博轩,女生叫武嘉钰,江宇泽介绍了三个人认识。从这天起,薛铮慢慢见识到了他交朋友的广泛程度。江宇泽有意要薛铮留部,人人似也注定薛铮会留。 薛铮不够坚定,江宇泽同她讲了学干任职的许多好处。食堂里人都差不多走光了,薛铮喝了一口饮料,闷闷道:“你都要走了,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还回来呀。”江宇泽拨了拨薛铮的包带,睫毛低垂,不见情绪,只见他把两根带子大力攥在了一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薛铮把包从他手里救回来。 “你还有多少钱?”她问道。 “挺多的。”江宇泽道,“七月还会发一笔奖学金,能有一千五。” 薛铮把自己的饮料推过去,“喝不了了。” 江宇泽伸手接过,“我不是没钱吃饭,你别多想。我就是……” “我真的喝不了,”薛铮道,“我一会考试,不能喝太多橙汁,不然老上厕所。” 她看着江宇泽的眼睛,总觉得他还有话,江宇泽咳嗽了一声要开口,薛铮道:“我不和别人说,你放心吧。” “我没什么事。”他道,“我真没有。我也没有不想见你,我就是受不了——” “我知道。”薛铮没叫他把话说完。 吃完饭,江宇泽和薛铮去下午上课的教学楼,他下午没课,除了去忙自己的事情,一般在薛铮隔壁自习。 时间还早,两人本会一起趴着睡十几分钟午觉,今天江宇泽在教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小测加油。”江宇泽朝薛铮眨眨眼睛。 薛铮一把抱住了他。 楼道里来来往往的有学生,虽说不多,薛铮从不会这么干。 江宇泽拉着她快步走到消防梯拐角的僻静处,在发着莹莹绿光的“安全出口”标志下,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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